他是中国最成功的作家和编剧之一,是出色的企业家、一流的设计艺术家,更是一位著名的收藏家。时隔几年,再次见到微恙初愈的海岩,当他说孤独感从不来自于一个人的时候,当它讲买90块钱的西服都要砍价半小时而几千万的藏品却毫不犹豫,当他聊到与家中小宠的深情种种,当他谈着每一处精心恒久的设计,眼睛有光、眉飞色舞,透着聪敏幽默如旧,乃至我忍不住将“可爱纯粹”如此类词与这位正奔向耳顺之年的资深帅哥联系起来。
采访和拍摄在海岩的“根据地”昆仑饭店的“老锦江雪茄吧”进行,这处怡然所在14年前出自海岩的设计之手,如30年代风格的“老贵族之家”范儿到如今仍然美得恒久,他坐在惯常喜欢的亦是当年亲手挑选的沙发上,和我聊起收藏、萌宠、设计,乃至态度,谦和风趣、宅心仁厚如同兄长,众人只道他是“著作等身”的作家、锦江集团的副董事长,却鲜有人了解他作为设计艺术家和收藏爱好者、爱宠物的萌叔叔的可爱一面。
我是一匹云中马
海岩属马,传说“马”的命相也分很多种,个性差异由此很大,比如田中马、圈中马,而他,是云中马,喜欢独往独来,飘移在空中。多年的国家机关、大型国企的领导生涯和警察的职业经历,培养了海岩极致冷静、理性、不动声色的一面,而骨子里的浪漫和感性又让他在爱情小说写作中情感无限奔放与想象力自由驰骋,只会为浪漫美好的事情而备受打动。他说自己就像个水龙头,“开冷水出冷水,开热水就出热水,温水就是两个一块开。就跟我小说里写过的一个女孩似的,出门跟人家吵架,什么脏话都骂,回家一分钟之内谈肖邦,倍儿浪漫,倍儿高雅,不影响,谈得还特好。”
虽然内心也向往游侠般的生活,但海岩并不期待一生都如此,天马行空久了,也许会再向往人群。“我还是期待有一个窝,一个家,一个单位,给你上着保险,你也有固定的圈子和朋友,进出自由——可以在圈子里,也可以随时抽身出去,去感受不同的风景,享受不同的旅程,自由很重要。我们现在的痛苦是不自由,你想做什么的时候不能做什么。”如今他还无法从每天10~12个小时的工作里抽身,每天上班、回家、睡觉,跟狗说说话,看看收藏或者搞笑的电视节目换会儿台就睡觉,微博也只看高兴放松的笑话,不看电影电视剧,甚至十几年从来没有再看小说,不再坚持自律写作,只是状态好时慢慢地写一点爱情小说。很多出版社约他写自己这些年经历的种种,他则觉得如此实在太高调,“不太想让人家关注我,不太想人家知道我的事儿。”
已经两次申请退休未遂的海岩说自己现在“见人就烦,谁敲我办公室都烦,我就公开宣布,我更年期。反正我就绷着脸。有人堵在职工食堂拿着文件让我签,我特别生气,一律不批。上厕所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就非常生气。上厕所就是完全要放松嘛,打个电话说事儿,心里特别不舒服”。一说退休,上级挽留,他再也不好“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只好顺其自然量力而行。对于要不要吃这口鱼都要推理做好分析的海岩来说,退休前自己一定会分析好“我失去什么,我得到什么,我怎么生活,会出现什么情况,我能否适应,我得到的快乐多还是损失多。加减乘除都算完了,辞职”。
厌倦工作的海岩说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是困,可一到晚上就精神,严重失眠,只有无所事事才能改变现状。他想过的生活是:“无官一身轻,想干嘛干嘛。晚起一会儿也不会有很大的压力与不安。我就希望一点才醒,两点才吃饭,有什么不可以呢?没人追着你。退休以后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写作,比如管理我的艺术馆,很多其他活可以做,不像这样在国企,那么大压力,那么多规则,在一个齿轮上跟着滚。”
忙碌如海岩,他的孤独感从不产生在一个人的时候,“我顾不上孤独,我的孤独可能来源于现实中很多现象,我没有共鸣或不太喜爱,感觉生不得时,很多知识分子都会有这种孤独。为什么历代很多文人最后都走向隐居的生活状态?他要和现实生活剥离,和朝廷剥离,和官场剥离,和利益剥离。我这些年大隐于古,就是要找到一个爱好,比如说收藏,我去研究明清家具,这里面有艺术造诣,有知识让你去吸取,产生兴趣以后,平衡了内心。当你和这个社会有一点格格不入时,你不是无所事事的,你做了你认为很有价值的事,而不参与一些纠纷和争斗,比他们做的那些风口浪尖的、台面上的事更有意义。大隐隐于古,把你隐在对传统文化学习和传播当中去。”
90块的西服与几千万元的藏品
“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祖先的文化高度和中华文化的魅力、中华文明曾有的优雅。”
出乎意料,外人看来“高帅富”的海岩个人生活自律节俭,一件衣服、一顿饭超过200块钱他就会于心不忍,但下手买自己看上的藏品,哪怕几百几千万元也毫不犹豫,且沾沾自喜。“我收东西都不以投资和转让为目的,现在的收藏界,收藏家很少,资本家很多,都是觉得这东西可以升值才去投资。因为我要做艺术馆,要不断往里收。我带别人参观,不问的话我从来不说价钱,我只说它的特点和艺术价值是什么。”
而在之前,海岩觉得收藏故事都是传说,是傻子才干的事儿,他不理解为什么张伯驹为了一幅画把自己的宅子都卖了,老婆不同意他就躺地上不起来。后来他听了一个故事,一幅在中国美术史上非常有名的画突然有一年在香港苏富比拍卖,是一二百年以来这幅画离中国最近的一次,很多收藏家带钱去买,其中一个收藏家带了1500万元去,想把它拍回来。结果到了1500万元后,很快就有1600万元、1700万元盖过去。他的一句话反映了收藏家的情感状态:“我没拍到这幅画,但我很幸福,我这次来很值得,因为这幅我从小就知道的、中国艺术家都知道的画,曾经有一秒钟在法律上是属于我的,就是举牌的那一秒。”这个有着真实情怀的故事一下打动了海岩,他开始“把爱好升级为收藏”,做好规划,明确系统和脉络,“我的收藏就定为明清家具,明清家具中以明式家具的黄花梨家具为主,这样就把范围缩小了。我十年二十年不遗余力地在一个方向深耕细作,在这个领域里就可能有一定的影响力和成绩。收藏黄花梨十多年,现在业界都比较公认,我在黄花梨家具的收藏上,是当代中国一个重要的代表人物吧。”
海岩所说退休后要管理的黄花梨艺术馆正在兴建中,这个创意由王世襄先生提出,他希望有一个博物馆在明清样式的建筑里,按古人的生活常态来陈设家具,再现中国传统起居文化,让人不仅看到家具的美,也能了解祖先的生活情趣、生活规则和生活品位。朋友们看到海岩收藏的黄花梨家具被吸引、喜爱,这激发了他想展示出最好的中国传统家具文化的愿望。“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祖先的文化高度和中华文化的魅力、中华文明曾有的优雅。现在中国GDP占到世界第二位,以后还要占到第一位。但迄今为止,在生活品位上,中国没有一个世界知名品牌,我们接触的很多国内外的知识分子阶层在生活品位上看不起中国。我们的这个展示是要表达,几百年甚至千年以前,中国不仅世界经济总量第一,在生活品位、质量和情趣上也是世界第一。明代中晚期,欧洲很多国家还在海岛、渔猎、游牧文化水平上,那时我们的中国园林和高屋大宅、家具陈设、生活粉饰,迄今充满魅力,非常高雅,它实际上在几百年前就产生了。我们做这个事是想让我们的后人、现在的年轻人觉得有一些民族自尊感,让其他文化背景的人认识到中国文化的实实在在,在生活品位上,我们中国人还有很讲究、很优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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