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水墨大举进军798 ——《自由的尺度》展览缘起及谈话录
0条评论 2009-09-10 15:44:29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郭艳

    文/ 郭 艳

 

    2008年10月,栗宪庭先生在宋庄美术馆主持了一个叫做《忆江南》的水墨画展。这个展览似乎主要是栗宪庭为自己非常推崇的新文人画的奠基人董欣宾先生做的回顾性个展。我们看到董欣宾的作品占据了整个二层,展览场面气势恢宏,显现了董欣宾在中国水墨画领域的突出成就。与此同时,一层展厅展出了栗宪庭精心挑选出的另外十一位中青年水墨艺术家的作品。这个展览是宋庄美术馆首次举办的水墨画展,大多数参展的水墨艺术家与栗宪庭并不相识,栗宪庭看过大量的水墨作品后决定了参展艺术家的名单。这些艺术家包括:老圃、王秋人、徐忠平、雨石、陈惠彪、顾琴等在水墨界并非红得发紫的艺术家。

 

    一位当代艺术界的头号批评家,在宋庄这样一个向来以“当代”和“前卫”为标志的地方策划了一个相对传统的水墨画展,这似乎是一种信号。荣宝斋画院的教务主持老圃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号。此后的一年间,老圃频频出现于宋庄,在我和宋庄艺术家王秋人的穿针引线下多次去老栗家拜访,相谈甚欢。作为一个居住在宋庄自由写作的旁观者,我直觉地感受到,所谓“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在过去互相轻视、隔膜的格局正在悄悄地打破。

 

    老圃说:水墨画不是回归传统,是我们发现了真正的自己。

 

    在栗宪庭家里,你会发现在他的生活中中国元素是那么的多。他亲自设计的居室是中式砖木结构的;他喜爱饮茶,深谙中国茶道;他常年练习太极拳;他热爱书法,每日练笔,逢年过节,他必题写春联,并赠亲朋好友;他天生一副古道热肠,他的家总是不断地接待四方来客,不管你是生世显赫或者穷困潦倒,在这里总能感受中国乡土人情的温暖……总之,栗宪庭是我所认识的最接近中国传统文人生活方式的人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生活习惯,并不是随着老栗年龄增加而逐渐开始的,而是伴随他多年,可以说是骨子里的习性。

 

    回到水墨画。栗宪庭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的专业就是中国画专业。过了这么多年,他出来主持水墨画展,实在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2009年,我认识了有志于在国际间推广中国当代水墨画的策展人、艺术经纪人贾廷峰先生,正好他在798成立了太和艺术空间,聘请了美国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美术系终生教授关之明先生任艺术总监。太和艺术空间的策展理念为致力于构建一个凸现东方文化元素的价值体系,重新发现东方,回归东方,它的开馆展主题即为《太和•回归•东方》。我们(老圃、王秋人、贾廷峰、关之明、郭艳 )谈起“自由的尺度”这个主题,并一起提炼出“中国当代•水墨关怀”的思想观念,各方一拍即合,太和艺术空间当即决定在798艺术节期间(2009年9月至10月)举办这个水墨画展。栗宪庭先生也明确答应了担任这个展览的学术主持。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即组织了十八位当代具有代表意义的水墨画家参展。这固然和栗宪庭与贾廷峰先生的影响力有关,更重要的是顺应了中国水墨画发展的新趋势。我相信,不管在798也好,宋庄也好,水墨交流的活动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我们普遍认为水墨画是中国文化精神的一种载体,水墨画是否面临着复兴的机遇呢?我们拭目以待……

 

    下面是我们在栗宪庭家中进行的关于《自由的尺度》展览的一次谈话录。

 

    时间:2009年7月13日
    地点:北京宋庄栗宪庭家中
    人物:栗宪庭、贾廷峰、王秋人、老圃、关之明、郭艳

 

    郭 艳:栗老师您好!前天我和老圃、王秋人在一起聊过了。老圃老师提出“自由的尺度”这个题目,我们一致赞同。我们提出这个观点是针对什么呢?是针对西方现代、后现代的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冲击和压迫。西方现代艺术归纳起来就是“自由”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约束,所有框架都要被解构掉,没有大师,没有传统,没有专家,人人都是艺术家。实际上我们就是针对这个提出我们的观点,我们认为艺术家应该在相对的自由下进行他的艺术活动。
 

    栗宪庭:其实什么都是有限制的,西方当代艺术有个特别重要的限制就是必须“创新”,你可以随便怎么玩,但是你这个东西必须别人没有弄过,这个限制挺恐怖的。
 

    郭 艳:那么您认为我们在这个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提出这个观点是否合适?或者我们的方向是否正确?
 

    栗宪庭:我从八十年代后期就一直在强调这个观点,很多人不是太注意,不是太理解我说的是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讲,中国的艺术实际上跟书法是有关系的,就是法度和自由之间的关系。你写书法时,一撇就是一撇,一捺就是一捺,“人”就是这样写的,只不过我写的“人”和你写的“人”撇捺用的力道不一样。在自由和法度之间有一个度,这个度在什么地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一直讲这个法度是被悬置的,在中国艺术里面法度这个东西是被悬置起来的。有些人可以一辈子画兰花或者梅花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的心情、我的人生和我的笔墨。中国强调的中庸实际上不是指中间状的,是指如何平衡大的法度和个人的自由。传统的审美观念和基本的人文精神其实对于水墨就是一个限制,这个限制早就已经被设定了。我们是要在这个大的被设定的框架下追求我们的自由。我们的自由不是像当代艺术那样我爱玩什么玩什么,我们有我们的游戏规则。
 

    老 圃:我们不是重复旧的游戏,是创立新的游戏,同时建立新的游戏规则。
 

    贾廷峰:我有一个问题,那些画老虎画牡丹的画家会说怎么理解你的就是新,我的就是旧呢?彼此的区别在那里呢?
 

    老 圃:我们没有必要去辨别谁新谁旧,但是他要纳入我们的游戏,对不起就要按照我们的游戏规则玩。符合你就进来,不符合你就退出,就这么简单。
 

    郭 艳:那这个游戏规则的标准是什么?不好界定。
 

    老 圃:游戏规则是必须用中国的毛笔。必须用宣纸,包括皮纸、绢、元书纸。然后必须用中国的墨,必须用中国的砚,必须研墨,必须用中国国画的颜料。
 

    贾廷峰:这些不是最关键的。笔墨当随时代,要有灵魂,必须体现出当下的人文关怀的精神。
 

    老 圃:还有必须体现中国文化精神。
 

    王秋人:你们说的这两点一个是材料上的,一个是精神上的,落实到具体怎样判断的一个标准,就是你必须在规则和尺度里有你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这个是判断你能不能进来的一个标准。
 

    老 圃:所谓“中国当代”就是你必须关注当下中国的若干个问题,就是人类生活的若干个问题。就是说你是一个现代人你不能穿着古人的衣服,吟着古人的诗句,拿着古人的腔调,这个不行。
 

    郭 艳:那是作秀。我觉得原创性也是一个标准。
 

    老 圃:我们这次活动,重要的是提出一个观念,我们试图建立和标榜一种本土文化观念,标示一个中国人自己认可的当代而非西洋影子下的当代。其实,可能有许多有志同仁已经在这样做了,但在当下提出这个观念是有现实意义的。
 

    郭 艳:这个展览我们的题目是《自由的尺度》,请贾先生谈一谈想法。
 

    贾廷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是不存在的,“自由的尺度”就是说规则和尺度是我们民族原本就具有的,我们与生俱来就有的,文化基因里的东西。我认为人自从成为人以来,想完全颠覆过去的习性是不可能的。人生活的环境是固有的,包括我们现在的社会制度、社会环境,是现状,你无法改变。我们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化,这里面有很沉厚的积淀,当然也有很多恶习的东西,都是并存的。我们想全部颠覆过去,开辟一个所谓的当代,我认为从理论上也站不住,从人性上也站不住。我们人都有人性,有共通的东西。我们中国的艺术家有中国的人文情怀,这是割舍不了。没有传承我认为中华文明谈不上发展。首先是传承,要了解祖先好的东西和糟粕垃圾才知道取舍。发展与创新更为重要。所以我希望我推广的是有文化传承并具有原创的当代水墨。

    关之明:栗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在全球化的时代,中国水墨画如何能够抗衡于西方文化。
 

    栗宪庭:不存在说中国水墨画适合不适合国际,怎么去对抗国际,不要去考虑这个问题。在全球化没有来临之前,山这边是这个国家,山那边是那个国家,人家就没有生活吗?为什么这个通路被打开以后我们就一定要考虑别人怎么看我们,根本不要考虑。你现在想想西方那些大的媒体,说的国际什么,世界什么,主要指欧美。如果说哪个国家火了,中国最近火了说一下中国。实际上那么多国家,什么叫国际?每个人的眼界都是有限的。我们只是玩我们自己的,我觉得艺术就是玩自己的游戏。不把他的标准当做衡定我们的标准。我觉得水墨画西方就是不懂。你以为那些专家懂?其实不懂。他不可能真的懂或者理解另外一种文化。尽管他们有汉学家试图来理解这个文化。水墨画作为中国艺术的普遍的一种形式,它的背后是文化、政治、经济、意识形态在支撑着。
 

    关之明:但是还是存在中国的传统艺术和当代水墨的发展问题,中国画怎么发展?题材上怎么变化?技术上如何完善?很多问题现在困扰着中国画家。
 

    栗宪庭:怎样发展水墨画? “五四”以后就讨论这个问题。徐悲鸿引进了西方那一套,他完全按照西方的方法画国画,他甚至拒绝用中国画这个词,叫彩墨画。到了80年代,水墨画界对徐悲鸿这一段历史实际上是不满意了。之后新文人画起来了,新文人画就是抛弃了徐悲鸿提倡的用西方的写实主义来改造中国画的这种努力。中国画提倡的“功夫在画外”,不是画竹子就要像竹子,而是画我内心里的意象。西方一直到了十九世纪末期突然才明白这个道理,但中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西方文化一开始是古希腊这一个历史阶段,到了中世纪基督教统治阶段一下子就把过去的历史给割断了。西方从文艺复兴开始复兴古希腊、古罗马的传统,是为了反对中世纪这段历史。那么文艺复兴从十二世纪到十九世纪写实主义达到高峰以后,突然它又把这段历史给抛弃掉,搞现代主义。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它认为这个东西也不行了,开始搞当代艺术。西方美术史一段一段地,不断地重新解释什么是艺术。一个新的艺术观念的诞生必须要有新的语言方式,西方美术史就是这样摆在那里。中国不是这样的,中国魏晋时期书法就成熟了,一千多年就没有发生变化。但不能说我们不像他们那样不断地否定,不断地创新就没有新的艺术。我们是在每个时代,法度和个体之间不停地找到新的东西。从元四家到石涛、八大,每个人都有不同地建构。我们变化得非常细腻。我在圆明园认识刘彦时,他说中国画看起来全部都一样啊,没什么看头。过了有一、二十年刘彦对我说,老栗我真的错了,中国画越看越有味道,真懂了。就是说时代不一样了,你说传统是什么,是宋代的,还是元代的、清代的?文化背后的东西我们可以继承,笔墨的东西其实每人都不同。
 

    王秋人:我们所谓的笔墨,它只是一种技术手段,近代中国水墨画系统过分夸大了笔墨的重要性,脱离了绘画的本体而演变为形而上的概念,变成水墨画的终极的东西,这也是一个误区。
 

    栗宪庭:五四的时候就提出“打倒笔墨”,最重要的是通过笔墨表现你自己。

 

    关之明:当前国际这种状态下,中国的当代艺术在未来的走向或者趋势您怎么看?
 

    栗宪庭:我连“当代艺术”这个词都不太用。前十几年我在国外访问时,一直寄希望于文化是可以理解的,大家有一个国际标准啊,实际上没有这回事。
 

    关之明:但是通过您在国外这么多年的游历啊、传播啊,西方多少对中国的当代艺术有了一些了解。
 

    栗宪庭:是,但是它了解得很片面。我们有个朋友总说我们做不做西方拼盘里的春卷?人家做好了一个游戏拼盘,我们到底要不要参加,我们参加就必须遵守人家的游戏规则。就跟奥运会一样,奥运会我们拿了这么多的金牌,最后游戏是人家创造的呀。

    郭 艳:当代水墨这个概念很模糊,我们还是想把它给确定一下。
 

    栗宪庭:水墨就是水墨,没有当代水墨这种说法。所谓“当代艺术”是西方针对现代主义和现代艺术说的,“现代艺术”是针对文艺复兴时的古典艺术来说的,它在每个时期都有特指的。现在说的“当代”这个词,不是指画啊、雕塑啊、装置啊什么东西,它是一种态度,强调原创精神,不停地折腾、批判社会的这种态度。“当代”这个词其本意是什么呢?你说什么时候不是当代?石涛那时候就不是当代?按照那个逻辑,你说现在是当代,那将来后人怎么说?所以不要用这个词。
 

    老 圃:其实当代水墨这个概念它没有多少文化的含量在里面,当代只不过是时间概念。咱们打出这个观念,实际上是在澄清什么呢?我们这个当代是中国人自己认可的本土的当代,而非西方人认可的那个中国当代。
 

    贾廷峰:中国人本来语汇就很多,各有各的理解,见仁见智,更重要的看我们去做什么。在现在这个人伦道德丧失,精神信仰危机的时代,提出来总比不提出来好。我认为当代水墨有两个含义,一是作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一定要有当代性,要有时代特征;二是它是有传承的,有人文和中国文化精神。时代不同了,过去的那种艺术创作情境不存在了。老一套的中国画没有出路的,它没有生命力的。
 

    郭 艳:贾先生过去从画廊开始,艺术杂志、拍卖、策展人等等整个的产业链的重要环节都涉足颇深,据说过去主要是做传统艺术,今年刚刚进军798准备转型搞当代艺术这一块儿。
 

    贾廷峰:对。我的定位是 “艺术品质”是第一位的,艺术品在我眼里只有好坏优劣之分。我的这个空间定位,跟798大多数空间的定位是不一样的,当代水墨这是我新空间的主推方向。另外一些凸显中国元素的当代经典艺术品我也会去做,
 

    郭 艳:所以您在798艺术节期间推出我们这个展览,说明您对当代水墨这一块儿非常重视。
 

    贾廷峰:是,甚至我要把当代水墨推向国际市场,我对当代水墨有这个想法。这是我们中国画未来走向国际市场的一个闪光点。像徐冰、谷文达都已经很棒了,有国际受众,我们为什么不做这些东西?像田黎明、李津、陈家泠、姜永安、汪伊虹等都很棒,这些人对中国的文化都有着一种使命感,这些人都是很可贵、很可爱的。我说中国画未来的希望可能在这里。
关之明:我觉得“中国当代”是不是更多的是从题材方面出发的。就是说现代人要表达现代的生活方式、现代人的生存状况。
栗宪庭:主要是要解决什么问题?在这个展览这里面很多人都不一样,每个人解决的问题都不一样。
王秋人:从画画的角度来说,在现代社会中国画如果停留在文人画或者这种笔墨的趣味,我觉得对中国画未来的发展也挺困难的。到底怎么做才算合适,我们也是处于一种摸索或者寻找的阶段 。我和老圃兄交流过,原来的东西我们都觉得不满意,文人画或者新文人画,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出来。
 

    栗宪庭:不是没有,就是怎样总结出来。新文人画以后没有人来总结水墨。我看了那么多人写过那么多关于水墨的文章,无非就是说当代水墨,当代水墨是指什么呢?我其实是准备花几年时间在全国各地看看,看一大批水墨画家的作品,然后整理个思路出来。
 

    郭 艳:听说您已经去江南看了一些水墨画家的作品。我们期待着您总结一些东西出来。
 

    王秋人:我二十年前就认识栗老师,那时候我就开始了水墨画的创作。这期间,栗老师推出了“玩世现实主义”、“政治波普”、“艳俗艺术”等等。现在,栗老师也许认为中国水墨画重新被认识的时机成熟了。
 

    郭 艳:贾总。在798艺术区搞当代水墨展,大规模的还是很少的,您是怎样考虑的?
 

    贾廷峰:可能因为我是做水墨出身的吧。我有一个大的设想,至于能不能做到还要看各种机缘,这一次的展览是自由的尺度——中国当代•水墨关怀名家邀请展(第一回),我的理想是第二回,第三回……第无数回,把中国的当代水墨画家介绍到世界各地一些大的美术馆和画廊,希望能够做到。准备下一步在伦敦、纽约、巴黎展出我们中国的水墨画。如果我们在世界上很多国家搞中国水墨展,那是很壮观的场面,也是我们很乐意做的事,并希望和艺术家一起完成这种愿望。
 

    郭 艳:衷心希望这个水墨艺术展取得成功,让国内外了解中国水墨艺术的发展脉络和最新面貌。
 

    贾廷峰:谢谢!希望此次展览能给798带来不一样的艺术享受!
 

 


【编辑:霍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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