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的冷锋:从彼得-潘到哈利波特
0条评论 2010-04-20 14:59:02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文笔 

  拜亚特熟读各路童话,所以布克访问她做过怎样的“研究”,实在毫无必要。她尤其靠近树林深处、阴郁、魔幻厚味的,像德系、北欧。英法的,对于她则过分柔腻,托人物的口,她说是写给女眷们看的。一部《灰姑娘》,欧际散轶多过三百种,《儿童读本》里录了三种,看戏的小儿惊呼,怎么没有神仙教母,怎么只是由鸽子传情与点拨,怎么会割肉渗血试鞋子,还在马背上一路淌,这便是格林的铁血风格,反衬出法国人查尔斯·贝罗特(Charles Perrault)摇篮曲般的人情味儿。显而易见,拜亚特的轨迹,比较“亲德”,即或黄金年代里灿烂的盛会、童话诸选篇如“屋中屋的人们”(The People in the House in the House)、“灌木”(The Shrubbery)也写得颇有点冷冽平实,不复《迷恋》里那么花俏。相应地,无论从交代人物还是引介童话,频繁使用德语,是不可避免的。相形之下,《迷恋》里的法语元素多一些,而这一本,我印象里,只不过1900年巴黎世博会时罗丹露面,寥寥寒暄两句。

 

  不止童话,与之相关的戏目、人偶,拜亚特显然也做足功课,她活龙活现写分幕剧情,写孩子们对提线木偶剧的不同态度,写排演话剧《地下的汤姆》时原创和编排之间不断的摩擦,小枝节观察得尤其细致,比如菲利普初赏人偶,震撼之余,不由对那些单一表情的瓷脸感兴趣,他说,一个角色,经历了那么多(《沙人》 里甚至出现身体膨爆,周围的人举起残肢互相挥),而他(她)只摆一种表情,那么究竟哪一种才相宜呢?我想这大约是作者多次看戏后腾出的体验。

 

  拜亚特谈创作时,言及童话之家往往是不愉悦的,好比写《杨柳风》的格雷厄姆,写《彼得·潘》(Peter Pan,the Boy Who Wouldn't grow up)的巴里,作品皆为至亲所做,而小儿辈则或溺毙或卧轨,貌似不堪盛名。拜亚特认为,正因为不愿意长大的父亲,以童言延缓童年,进犯或遏制了身边孩子的成长步骤,才埋下惨剧的基因。她的中心人物奥丽芙·威尔伍德,笼罩着托德福莱特的一切,面子上好像温婉的鹅妈妈,亲为七个子女写故事,人人一本,绕膝阅 读,伴随他们逐年长大而延续和修改。她最最重视的孩子是长子汤姆,改动最多的故事亦即“地下的汤姆”。虽然拜亚特暗示这则的蓝本未必和汤姆沾边,因为奥丽芙出身矿工家庭,与她最亲近的兄弟极小就瑟缩下井,罹难于一次水淹事故,于是“到地下”、惧怕未知黑暗等诸多贴身创伤,事实上可以反诸她本人。然而泛滥的母爱下,汤姆日渐散离与边缘化,他捡回来的流浪儿菲利普已经继承师业,陶艺远近闻名,同侪纷纷念大学,确立人生方向,独独是他,选择在树屋隐身,林间游荡。小说的时间跨度长达二十载,足够他从一个小小孩,变成老小孩,一成不变地逃避对应千变万化的欧际风云、王室跌宕、社会思潮澎湃,他继续不下去,似乎该已是一早的定数了。最终“地下的汤姆”获得与彼得·潘平行的成就,而蒙太奇切换的镜头,是一步步走向远流的汤姆,在那个紧锣密鼓的章节,极热与极冷对冲,仿佛童话故事里看似随机其实方向恒一的命运。于是这条线,同历史悲剧,气氛投合,总还是有部分重叠。

 

  给孩子写以他(她)为主人公的童话,实际上并不见得讨好,这里面有预见、引领,作者潜意识的操控甚至吞噬欲,一旦曝晒天下,这个原型很可能再无私己,像剥光衣服为人指点。比如汤姆的故事里,王子汤姆到地下追寻被魔力老鼠裁掉的自己的影子,奥丽芙最后让这道影子留在黑暗世界生活,这当然有一点隐喻现实 汤姆的飘忽遁世,而这当然不可以作为轰鸣的戏剧高潮卖给观众,可是毕竟,就是改编话剧了。拜亚特写战争仿若刀俎,把年轻人一个个剁掉。我看历时弥久的黄金白银年代里孜孜的修书,也同样磨砺着飕飕冷锋,比较钝,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刺入孩子的身体,锈死成他的一部分。坐在贵宾席上的老小孩汤姆疼痛地捂住眼睛, 他母亲自以为送给他的惊喜,实则一寸寸地把他凌迟。

 

  鹅妈妈奥丽芙对其他孩子,基于各种隐由,都怀着不同程度的懈怠,拜亚特未曾格式规整给出七个故事,有的基本上都不提,看得到的部分节录,比如多萝西那则变形易皮,实在是灰凉冷透,可见得奥丽芙心底的硬块,又或者对女儿毫不了解,无从下笔。奥丽芙来自社会底层,写书养家,是那个时代的新女性,她身上不乏务实的光彩,浪漫光环则不明显,她不会喋喋不休象牙塔里的童话。然而她也许到底还是夸大了点童话的作用,以为构筑的堡垒,释放的能量,足以坚韧内心,对抗外在,保全一个谎言重重的家。而小说里真正走得稳健的孩子们,大都给童话喝喝彩之余,花更多时间反刍周边的问题。

 

  托德福莱特的威尔伍德家是小说的枢纽,拜亚特还贡献了至少四五家关联方。这其中包括银行家、学者、制陶艺人、牧师、军人、作家、木偶艺人等等,费边社人、社会党人、无政府主义者、无产工人不时穿衔在时代风云中,故事版图从英伦跨至巴黎、慕尼黑。可以说,这是华丽世纪末的一组群像。拜亚特的妙处就在于任何一个微末的枝节人物她都能写得逼真,书里那一段容给他(她)的段落,绝不落空。可是同样,这也造成了混乱。《迷恋》中的人物也很丰富,可是平行历史与今日两条线,两线之间互相暗示,人物呢,虽然横越英美,却都具有同等的学术气质,所以感觉相对向心。而《儿童读本》其一按编年纪事,是以有的情节展不开就挪让给旁的叙事;其二人物差别从年龄到行业到背景差距都很大,如果主线不够鲜明,整体就相对芜杂。如果说《迷恋》是斑斓而富于逻辑的万花筒,今次郁冷的《儿童读本》则更像灌木丛生的迷宫。拜亚特以一战的炮火唤起读者对某些根本就十分模糊的人物——比如同父异母两个罗宾的感情,可是那线索,毕竟拖沓了太久,阅读节奏根本乱了拍。

 

编辑:admin

0条评论 评论

0/500

验证码:
新闻
  • 新闻
  • 展览
  • 机构
  • 拍卖
  • 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