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VS秦玉芬:女性艺术的生存状态和女性艺术家的话语权
0条评论 2011-07-15 09:15:41 来源:翟永明博客 作者:主持、整理/欧阳婷

秦:是的,还有诗意,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呈现比较精炼的一种东西(特质),我对诗歌非常喜欢,诗歌就具有一种提炼的特点。

 

翟:我以前写过对你的作品的评论文章,谈到过精炼这一点。第一你对中国诗歌里的精炼有自己的感受,另一方面也跟你在德国生活有关系,德国人有很理性的思维,他们的设计也是以精炼著称的。这两种因素在你的作品里都有体现,工业方面的精炼跟中国诗意的凝炼结合在你的作品中了。

 

秦:你观察得很细致,总体来说我自己喜欢有张力的作品。1994年我做了一件声响装置“玉堂春”,用一百多个晾衣架,每个衣架上晾的不是衣服而是宣纸宣纸里夹藏着600多个扬声器,扬声器传出通过电脑处理过的京剧玉堂春,以六个声道播放。我用这样的方式把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以重叠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件作品在斯图加特国家美术馆展出时,被德国媒体评价为超诗意的作品。类似与这样的作品大概就是你所觉察到的我的作品风格。它既营造出东方传统的气氛,也彰显出高科技工业材料冷峻的特征。2000年之后,我开始使用铁丝网这种材料作为作品的主体,在美国彼斯堡的作品“美丽的暴力”是针对德国新纳粹现状与美国的校园枪声而做。在德国不来梅美术馆的作品“对话的时间”中药染色的丝绸纠缠着铁丝网悬挂在展厅中心,给人以触目惊心的印象。作品的初衷是有感于9.11事件。去年在北京今日美术馆的作品“禁锢”,上吨中的铁丝网被制约在一个八米高的金属架构中,这样的作品无疑是我对社会的观察与思考,反应与表达。

 

翟:这就是刚才说的女性思考方式和男性的不同。不一定非要在一个即定的框架里面,非得用男性批评家习惯的方法,把你归类,然后以西方的哲学的思考来给你定位。可能我更注重一些纯个人的体验,我对你的作品最直接的体验,就是我看了你作品之后直接的一个顿悟,然后会是对你的作品做一个细读、纪录式的分析。这可能跟西方的现代主义的脉络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感性的,这同样是一种批评的方法。我觉得女性有可能自己创造出一种批评的方法,建立起一个理论的系统,有可能跟男性完全不一样,但它也是成立的。

 

秦:很多人在我的作品中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思考,我喜欢中国的园林、戏曲、诗歌、建筑。在一个远距离回过头来观察东方文化,会更知道它的价值和力量。

 

翟:你到国外以后,与中国产生了一种间离效果。因为你有距离,你对那个东西就看得更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这句话很有东方的哲理思想,你身在这个地方,你不能完整地看到这座山,你可能看到的全是雾。我记得我当初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风荷》,看到很多蒲扇撒在在颐和园昆明湖的湖面上,远远看上去就像荷叶,特别受打动。这个作品让我感觉非常有诗意,很古典的诗意,让我想起很多古典诗词里的意境,不一定能说出具体的句子,就是一个语境。你的作品都有这种比较古典、诗意的氛围。

 

秦:我想在你的诗歌语言里也有这个特点。我在表达一种感觉时不喜欢用特别直白的语言,我喜欢通过一个环绕,或者需要转一个弯来说明一个东西,诗歌也有这种特点。

 

翟:这样的东西它更有一种空间感。

 

秦:所以我做作品的时候也是在找这种空间或者是制造这种空间,这样也能给观众留一个空间。你看中国的园林和中国的诗歌,这里面的智慧太多了,举不胜举。我觉得你已经用你的白夜做了一个非常好的事情,白夜已经做了13年了,你的平台从那个时候搭到现在,不只是为中国的诗歌,而且对中国的当代艺术也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你策划过一些艺术展览,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进入当代艺术领域,关注艺术家的作品,写了很多评论,有一本专门书写女性艺术的。

 

翟:我最早对艺术感兴趣,后来对当代艺术感兴趣,到最后对当代艺术中的女性艺术家比较感兴趣,是因为我觉得女艺术家总的来说很多时候被遮蔽了。当然也可以说优秀的女艺术家没有那么多,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她们被遮蔽了。女艺术家和女作家都是一样的,她们遭受的困境肯定比男艺术家大,因为她们不像男艺术家那么容易,很多女性还要在创作过程中承担家庭的负担,女艺术家要冒出来得克服很多事情。我慢慢地开始感兴趣,特别想去推动一下。这也是从我研究女性诗歌开始的。我发现很多非常优秀的女诗人、女作家被淹没了,写得再好,文学史觉得你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就完全就没有办法了。不单是中国,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但中国和一些边缘国家更甚。西方的妇女解放运动、女权运动完全是自主的,是女性自身自发来推动的,中国的女性对这个意识还不是那么的清晰,女艺术家在整个圈子里面还是处于点缀的地位。你80年代去德国时有这种感受吗?

 

秦:当时的西柏林就象被东德隔离的岛屿,出入柏林就象出国一样。西柏林的国家学术交流基金会每年都邀请重要的艺术家,作家,导演,现代音乐作曲家在柏林生活和创作。我去后不久受基金会的邀请,住在柏林墙边上的房子,从卧室可以看见东德岗楼的哨兵。西柏林从来不是富有的城市,但她的艺术文化环境非常好。这里聚集着不同国家来的艺术家,大家很自然地相处,做艺术。譬如有一个柏林女艺术家玛格丽特.阿斯裴(Magritte Raspé)有一个很大的房子和花园,她发起组织了一些艺术项目和展览,筹集经费,用不多的钱邀请艺术家一起搞艺术创作,我曾参加了两次名为“自由的空气”的展览,气氛非常好,至今留有美好的记忆。她自己做观念艺术和行为艺术,多以环境保护,生存,死亡为题材。另外一个女艺术家伊娃-玛利亚是我刚到柏林就认识至今的朋友,她在早期用手直接绘画,很有东方的气质,她同时也把微生物作为题材,将高倍放大镜下不同国家的水域里的微生物浪漫地呈现给观众。她强调说,这种艺术游走在艺术与科学之间,把握尺度很重要。

 

翟:这个很重要,在国外有很多女性很自觉地有这样一种意识,第一要推动艺术的发展,第二要推动女性的一种发展,她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强化自身的意识,自身变得更强大,然后,再去推动别的女性走向自我强大的方向。中国这样的女艺术家比较少,这里面也涉及到经济、社会地位,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才能推动这样的发展。现在中国处于一个非常时期,有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人可能不做这些,因为各方面的准备还不够,对当代艺术的认识、对整个女性自身的认识也不够,所以导致女性艺术发展得不是那么好。

 

秦:刚到德国的时候,必然会面对生存的压力,语言的压力,还要找到自己的新的创作语言,这个用了很长时间。如果要用一种新的语言,必须要找到它的根基,不是拿来就用的。一直坚持找到自己的语言很难,因为干扰很多,来自不同方面的,要克服这些困难和压力。当然我现在仍然处在寻找这样的一个过程中,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也是一个挑战。

 

翟:你是一个很注重思考的艺术家,所以一直在不断地寻找,现在的大多数艺术家不思考,只需要找到一个形式,变成自己的风格,这辈子就够用了,一直在重复自己。我觉得这是比较偷懒的一种方式。

 

秦:我就是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新的可能性,这个恐怕是我终身的任务了,可能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很满足。

 

翟:对,真正的艺术家的价值就是在寻找这个过程中,也可能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当然,没找到是你自己这样觉得“我没有找到”,但是在旁人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因为有了“还没有找到”这样的思维,你才能不断地往前走。

 

秦:或者是不断地肯定、否定自己的过程,当然也有寻找的焦虑,如果不焦虑就不用去寻找了。之所以有动力坚持在做,因为喜欢。很多年前因为生存也要去打一些工,很辛苦,可艺术给我带来的乐趣和和精神财富又让我觉得这种辛苦是值得的。有一次跟朋友聊天说下辈子还要做艺术,因为它能给你一种自由,能给你一种表达上的非常大的可能性。我们以前聊到过创作的压力的问题,实际上这种压力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并不可怕。关键是如何找到柳暗花明。可以无所事事,去听音乐会,看话剧,读书等等。

 

翟:我们都属于差不多的,有时候创作处于空白的状态,或者处在一个调整期,对于我来讲焦虑也没有那么大,因为女艺术家的创作本来就有很多非功利的东西。比如我在90年去美国时,就一下子完全写不出任何东西来,因为处于那么大的变化中,母语一下子断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也在调整,我当时没有经验,还想自己是不是江郎才尽了,但我这种怀疑也是比较随意的,我觉得写不出来没关系,就去做别的事情。其实最后是要发现自己的潜力是无穷的,前提在于你希望改变自己,或者希望你的创作能够有所变化,或者你对它有一个很崭新的看法。所以在调整期去做点别的,完全放松,这个过程其实是在重新聚焦能量,最后到一定程度必然会产生一个新的东西。我觉得人有时候需要一段空白,这段空白实际上是让自己看清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写作、自己的创作怎么回事,然后再有下一个目标。

 

秦:这个时间不确定,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后来你也经常出去,去欧洲,去纽约,这样的距离实际上对创作都是很宝贵、很好的经验。我觉得做艺术跟写作都是,不能只吸收你的领域里的东西,应该从各个方面吸收能量。

 

翟:是呀,像你对音乐、对戏剧的兴趣都是一种丰富、一种很好的调节。每件事情里都可以找到诗意的。

 

 


【编辑:汤志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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