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谁在拍卖中国》:中国官员收藏热
0条评论 2013-03-08 17:27:52 来源:新浪收藏 作者:吴树

选自:吴树《谁在拍卖中国》 第七章 谁动了我们的“奶酪”?

中国官员收藏热

■“我不是和珅!”

在古玩圈内泡了几年,结识了不少朋友,在北京古玩城开店的祝老板就是其中一个。原来只知道祝老板店里的古董地道,但价格奇贵,比别人店里的东西要贵很多。后来听人说,祝老板的经商之道主要是走“官货”,每年都可以出几件“大东西”,所以店里压了货他也不会降价。所谓“官货”,指的是官员收藏品,所谓“大东西”,一般指的是价格在10万元以上的古董。

我没事经常会去祝老板的店里面坐坐,看看古董聊聊天,慢慢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告诉我:其实跟他打交道的客户一般并不直接是政府官员,多是一些似官非官、似民非民的角色。那些人对古董似懂非懂,找东西非常挑剔,要求品相完美,还要“到代、保真”。

后来,我在祝先生的古董店里见过几次这样的客人,他们多半不喜欢说话,看中了什么东西就掏出手机拍照,然后简单地问问价格,不管店主把价格开得多高,他的“临别赠言”永远只有一句话:“回头再谈!”下次真的回头来了,他再跟你玩真格的,把价格往死里还。但是,讨价还价结束后,即便成交价在开口价的基础上被砍杀过半,他们还会要求店主按照略低于拍卖会的价格给开具发票,一件10万块钱成交的东西,开出几十百八万的发票不算新鲜事,不过开发票所需交纳的税钱一般还是由客户自负。这样的客人很难知根知底,更别说找他套近乎聊些什么,问他买这么贵的古董干什么,他回答你的也永远只有两个字:“喜欢!”尽管这些人如此诡谲,还是躲不过开了几十年古董店的祝老板的“鹰眼”,他告诉我:“这些人只是些掏钱的主,并不是真正的藏家!”

为了见到这部分客人身后的“真正藏家”,记者取得祝老板的同意,决定“下钩钓鱼”——将一块大尺寸的汉代蒲纹九龙玉璧交给祝老板代卖。大约两个月后,临近春节了,祝老板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人看上您那块大玉璧了,您自己来谈价吧!”自己谈价是我交代祝老板的。他在电话里还悄悄告诉我:“客人前天来过,拍过照片,我当时开的价是120万……”

到了店里,一位穿戴旧军装的中年男人正在跟祝老板聊天,见我来了,他要求留下部分押金,先将玉璧带回去给朋友看看,然后再谈交易。我告诉他这个玉璧很贵重,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可以让朋友上店里来看。拿出去可以,但未付清全款之前,玉璧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合情合理,老古玩行里的人告诉过我,这也是游戏规则之一。对方说这样做不方便,下次再联系。

第二天,我又接到祝老板的电话,说对方答应了我的要求,但要我答应去了他朋友家不要乱说话。我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在出租车上,那人让我喊他老顾,再一次叮嘱我不要讲话,价格等他朋友看过以后,我们俩再回店里单谈。

老顾的朋友住在城西一幢别墅里,别墅外表很一般,里面的装修也未显豪华。保姆将我们迎进客厅落座后,通告说:“先生用完早餐后就会出来。”

我趁闲环顾四周,客厅里摆了一组线条简单的木沙发,尽管木料上等,但由于上面垫了海绵垫和布扶手,看上去也就跟普通的木工板沙发没什么区别,遮掩了几分奢华。其它还有四只花几,面上各摆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紫砂盆,种了四株名贵的兰花。四壁墙上挂有四幅古画、两幅现代名家书法挂屏。潜意识告诉我: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一位有着非凡文化素养的人,应当是学者或老艺术家之类。

“你朋友的品位很高哇!”我试探着问老顾。

“那当然。”看样子,我说些拍马屁的话,还是不在老顾禁止范围内的。趁着主人未出台,我决定先声夺人、引鱼上钩:“明代‘出头官帽椅’两对、茶几两只……”

“木器你也懂?”老顾问。

“买卖古董,什么东西都得略知一二吧?不过我告诉你啊,这些都是现代仿品!”

“你别瞎说!跟你讲过的!”老顾紧张了,马上记起事前跟我有过“不乱说话”的君子协定。

“你别急,话没说完呢!别看这两套官帽椅是仿品,但是怎么也要值两三百万,这用料可全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海南黄花梨呀!”听我这一说,老顾才松了一口气。什么朋友,看来他与这家主人的地位相差悬殊。就在此时,我听见客厅里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见我们的谈话后止步。

看来“鱼”已靠近,我越发提高音调,一吐为快:“这四角一组紫檀花几看上去不起眼,却真正是地地道道的明代中期作品,每一只花几的拍卖价都在50万元上下;此外,你可别小看花几上的这几盆兰花,每一盆的卖价都在这四只明代花几的总价之上!”

看来老顾对此道一窍不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接着卖弄,目的当然不是吹给他听,而是藏在里间的那位呼之欲出的主角儿。

“老顾你看啊,东面那一盆叫莲瓣兰,单株最高成交记录244万元人民币;南面这一盆叫感恩荷,最高成交记录80万元一苗,盆里种有3苗;西面那一盆叫天逸荷,最高成交记录180万元一苗,盆中种有2苗;北面那一株叫绿云,你看它叶似碧波、青翠欲滴,粉中点紫的两蕊并生,若碧波中一对金童玉女、亭亭玉立。这种兰花本来就是花中极品,这一株造型高雅,富于奇趣,看上去还像是原生种,这价格无法评估,文人雅士若能得此一株,倾家荡产也不算冤枉!”

经我这一番吹嘘,老顾似乎暂时“梦里不知身是客”了。他情绪亢奋起来:“墙上那几幅字画还要更加值钱吧?”

我故意压低嗓门:“我告诉你啊……”

“是民国画匠仿宋人之作,对吧?”冷不丁,主人边说边走进客厅。此人看上去长我十几岁,大约古稀过半,但身材高大、胸挺腰直、精神矍铄,一派军中儒将气质。

“老首长!”老顾起身谦卑地打招呼。

老首长摆了个让他落座的手势:“看来你今天给我引见的是一位高手哇!”

老顾不知说什么好,我起身作答:“老首长过奖了,哪里呀,我只是一个喜欢收藏的退休教师。您才是高手!一进您这客厅,我就大饱眼福……”

“对对,老张一进门就是这么说的!”老顾顺着我继续拍马屁。这“老张”是本记者在古董圈内用得最多的姓氏,张三李四,让人好记。

“我不是什么老首长,行伍出身,原来在南方工作,现在也跟你一样,退休了,没事在家里喜欢搞搞收藏!”

“你那只玉璧拿出来给首长看看吧!”老顾显然不想让我在此多呆,迅速切入主题。我从包里取出玉璧,摆放在茶几上。

老首长用放大镜看了大约一两分钟,明确地说:“好东西啊,正面九只‘过壁龙’,这一只是王,这一只是王后,旁边都是文臣武将、嫔妃人等。反面为五只花龙,两面合计则是‘九五之尊’!应当是汉代王侯的陪葬品,尽管裂痕大了一些,但是这么大尺寸的玉璧被泥土重压近两千年,没有破裂的痕迹谁敢认它?再看这破裂之处,朱砂沁色老旧,非常开门,极为难得!市场上这种仿品很多,真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买到这只玉璧的吗?当然,不方便说就别说,这一行的规矩我懂!”

看起来,我今天也是遇上“真人”了。我一时兴起,立即进入角色、假戏真唱起来:“都是藏友,没什么不好说的,前几年在古玩城的古董店里‘淘’到的!看起来老首长的眼力比市场上那些鉴定专家还更厉害,一定藏了不少宝贝吧?”

“走,我带你看看去……”尽管老顾心存芥蒂,连连对我暗使眼色,但老首长此刻却兴致所至,毫无顾忌地把我带进楼上的书房。

记者认识不少大小藏家,也见识过不少私家宝库,有珍品满架的私人博物馆,也有赝品遍地的“国宝庄园”。毫不夸张地说,像老首长这样的书房还真仅此一见:一壁线装古书,其中不乏珍、精、孤本,尽藏纳于两架明代紫檀书橱之内;一壁名人字画,垂于素色纱帷之中,有宋代《清明上河图》作者张择端所作的《西湖烟云图》、有唐人张旭的狂草《古诗2首》,这两幅字画都堪称极品。更为珍贵的是,书柜里还藏有一本宋代名人雅士的小品画册,内收集了苏东坡等8位书画诗家的精品书画。据我所知,像这样的小册子在拍卖会上拍出过上千万元的天价;

窗户底下立着一张雕龙刻凤的清代红木条案,上面摆放着一只硕大的明代“八仙过海”紫檀笔海,笔架上悬挂着几支明清两代的和田玉杆毛笔,还有历代古砚台数方;另一壁是一排博古架,架上的古董寥寥数件,远不及我在别处看到的那么海量,但其中不乏珍品重器。我能辨认的几件是:战国龙虎纹漆面白玉六棱出戟尊一件,高约40公分余、战国乳丁纹羊脂白玉尊一对、汉代凤纹白玉梳一把;新石器时期彩陶若干件、汉代水波凤纹青釉罐一对、南宋官窑青瓷尊一件、宋代龙泉凤耳瓶一对、明洪武青花凤纹双耳瓶一只……

“老首长,您可是方寸之间藏天下呀!”回到客厅,我由衷地发表观后感。

“没那么夸张吧?我可不是和珅噢!有些是孩子们从海外买回来孝敬我的,有些是我自己多年的淘换,还有一些是朋友之间的赠送……”谈到酣畅,老首长留我一起喝了一壶碧螺春。茶话间,我大概知道了有关他的一些个人信息,大多在我意料之外:学生兵、高级将领、离休老干部。他有10几个子孙,半数在国外,还有些在国内政府部门从事不同级别的领导工作。

两天后,老顾给我打电话,愿意出30万买下我那只大玉璧,我坚持说120万一分也不少。老顾不知道要高价只是我设下的局,在电话里恨恨地说:“哪有你这样卖东西的?你以为你是在拍卖呀?在古玩城买东西最多给一半价!你把我给坑苦了,人家还等着我办事……”

最终还是祝老板出面解围,他给老顾出了个主意,让他告诉老首长,我那块玉璧送国家博物馆[微博]做了仪器测试,结论是仿品。老顾在他的店里另外挑了一件30多万块钱的古董,临了还在祝老板面前痛骂我不够哥们、太抠门!祝老板向我透露,老顾原来是老首长的部下,转业后在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任公关顾问。祝老板最后还提醒我:“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我说:“当然!”

我事先与祝老板的约法三章是:不曝光所有当事者的真实姓名、职业和社会关系;不影响所有受访者的社会声誉和利益。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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