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传承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文明,并让她激发起新的热情活力,这是困难的,古希腊和古埃及文明,只能作为人类早期文明史的丰碑,永远地令我们回望。只有华夏文明虽历经劫难,却没有断流,延绵至今。
这种顽强的生命力,一定有她内在的活性机制,和对应变幻的核心文化。如果要做一个比喻: 那就是她具备了山的刚性和水的柔性。
我认为这是中国文化的品性,“刚”是她的凝聚力和抵抗力;“柔”是她的吸纳力和化解力。山是静,水是动;山是体,水是脉。
本文以喜玛拉雅美术馆开馆展的策展主线山水为例,来叙述当代艺术的价值取向。
在中国哲学中,对自然的敬畏和对山水的崇尚形成了华夏文明独特的审美体系。在山水画出现以前,山水精神就已经存在了。
老子最早阐述了空间构成和宇宙生成的内在原理,“道法自然”,山水就是道的法则。以山为德,水为性,孔子在山水中寓意了人格与品性。“智者乐水,仁者音山。智者动,仁者静。” “(《论语•雍也》)对于庄子,自然具有超越客体的神性“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逍遥游》)“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这是自由意志与自然精神的融合与翱翔,是真正的山水气派和山水精神。庄子哲学奠定了中国传统山水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
至魏晋更有“竹林七贤”等名士们,归隐田园,寄情山水,探讨玄学,沉醉自然。魏晋名士对玄学和自然的深刻体验,才认识到个体的价值和人与自然的关系,认识到艺术家个体与艺术本体的诉求。至此山水诗、山水画方兴。
山水画与人物画不同之处在于,其兴起之时就是为摆脱人物画的“助人伦、成教化“的伦理功能,这就是中国艺术真正开始自由表达之伊始。
对中国艺术家来说,对山水的体验与感受远重于对实体的描绘。
“意”在笔先,由“意”生象,这个象,已不是客观对象,而是精神现“象”。徐复观说过:“中国的山水画,是庄子精神不期然而然的产品。”(《中国艺术精神》)中国哲学和审美的价值取向,孕育了中国山水画,此后的中国千年艺术的长河中,这种个人对自然的直觉体验和体悟,成为艺术与哲学的显示形式,山水画逐成为中国哲学、美学、人文精神和艺术境界的最高体现。即使在今天,我们仍然为她内在的精神力量所震撼和激动不已。
在“神—传世典藏”展览板块中,从宋元山水到近现代山水,其精神一脉相承。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道:“圣人以神发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山水就是道的外在形式,同时也是艺术家的人格、精神和理想。
这种主客体如此合一的审美和认知方式,才能让这种形式传承千年。
这延绵千年的山水精神,进入二十世纪,经历了两次西方思潮的冲击。
首先是二十世纪初,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精神导师陈独秀提出“王石谷的画是倪、黄、文、沈一派中国恶画的总结束” 要“革王画的命”(《美术歌名——答吕澂》)甚至保守派领袖康有为都认为中国画衰败追源始作俑者当归罪于“元四家”。因为他们的山水画超逸淡远,与禅之大鉴同,“惟国人陷溺甚深,则不得不大呼以救正之”。他要求采取西方“写实主义”改良中国画,否则中国画学就会逐渐灭绝。(《万木草堂藏画目》)这股西化思潮直指传统绘画已不再适应时代新潮,惟有以西化写实来做改良。我们可以想见那个时代社会的沉闷,知识界对国学滞步不前之痛恨;用西学彻底改良之渴望。但是来自文人学士的抨击,并未使传统山水的发展受到冲击,但它却引发了向西方学习的热潮,并催生了三十年代初中国现代艺术的兴起。
“五四”以后的中国传统山水画,仍是大家辈出,齐白石、张大千、黄宾虹、傅抱石、李可染、陆俨少等等。他们坚守的仍是“宋元山水”精神和山水载“道”的价值观。
20世纪80年代,又一股西方大潮汹涌而入,它包括文化的、哲学的、科技的、艺术的;从形式到方法、从流派到观念、从知识结构到人的视野…..,整个冲击了程式化的传统的知识体系。在文化史上,被称为“新启蒙”时期。
这一时期的传统山水却步入迟滞时期,时人称:陆俨少以后无大师。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