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140X200cm 布上油彩丙烯 2013
I
艺术家的可悲,莫过于大执着于做一个艺术家,这会使艺术家把自己置身于整个以大师为标志的艺术史面前,而不是痛感到自己存在于这个活生生的时代中。一旦语言、技巧、风格成为艺术家的目标时,艺术家就变得象工人不得不上班那样,艺术便在“自律”的幌子下,失去了它生命冲动的自足状态。
署名胡村实为栗宪庭所著的此篇文章——《时代期待着大灵魂的生命激情》——探讨了1980年代末期关于艺术创作的问题,在他看来时代的灵魂是在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冲撞和先进与落后的巨大反差中形成的。历代大师作品的价值性,不仅仅是画面所表现的语言与技巧,而是背后的灵魂。在“’85美术思潮”的行进过程中,哲学思潮促进着艺术家观念的更新,“画家相当于半个哲学家”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而由此产生的“哲学式”的画面表达不断地出现在艺术家的作品之中,当时艺术家李路明有这样的回答:“既然中国现在没有能明确阐述自己思想的哲学家,而艺术却可以隐晦地表现人们的哲学思考,因而今天的中国艺术家就身不由己地去扮演哲学家的角色,借艺术作品来说人们想说的话。”栗宪庭把这种现象称之为骄傲与可悲的矛盾体,“因为科学、哲学的贫困,是他们不得不去冒充哲学家,思想的无力,是艺术作品不得不承担它负担不起的思想重任,这正是当代中国艺术的骄傲,然而这也是当代中国艺术的可悲。” 哲学的表现、“大灵魂”的提倡,同时也引起了关于艺术本体问题的思考。
一个真正有使命感的艺术家却应该致力于艺术自身的变革,在艺术自身的严谨与拓展中安身立命。因为艺术家的价值不在于他是否参与了关系全社会的政治活动乃至是直接去改变人类的命运,艺术家对人类的贡献也不在于他是否表现了这种“改变”。艺术家的真正使命是改变停滞和僵化的艺术困境而不是人类困境。
当我们回顾历史,这些问题似乎是艺术发展的时代问题;反观今天,它们却仍是今日艺术发展的语境问题。在艺术家、诗人、哲学家、评论家分工更加专业化的今天,艺术本体与“大灵魂”、哲学的贫困与艺术的形式表达等等问题的探索与解答不约而同地成为今天艺术家的必修课。
II
在归纳时代性的道路上,评论家与艺术家仍旧不遗余力,以解决人类困境的决心采用绘画语言化的方式进行创作,业已无法顾及自我问题。方式虽因人而异,但在成长中的经历恰恰构成了绘画的重影——这同时也是“大灵魂”的构成部分。
1969年出生的董重家庭环境在当时比较特殊,父亲董克俊此时的版画创作已经名气不小,家中常有艺术家朋友来访,年轻艺术家们在这里每周至少一次的沙龙式交流讨论是董重童年成长的持续背景。这种充斥着前卫艺术的讨论丰富着当时还没进入系统知识学习的董重,但过犹不及,他渐渐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觉得在家中除了艺术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生活。这种情绪让董重的少年时代始终在带有先验性的危机防御意识和艺术家式的反叛气质之中度过。他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上贵州大学艺术学院却放弃就读,给家人的解释是学校的老师对他有敌意,与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家庭不同,这个理由和他的选择都顺利被家人接受。之后在朋友的劝说下,董重于1991年独自前往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进修,这段进修时光给董重的生活带来相当大的改变,他开始接触并沉浸于摇滚乐,同时大量阅读在贵阳从未见过的专业书籍与画册。在北京的朋友处看到的BBC制作的梵高纪录片被他翻录回贵阳带给朋友们分享、讨论,尽管录像带经过多次翻录已经满是马赛克——这恰恰也是董重在2000年以后除画画之外也热衷于人文关怀方面工作的原初体现。在进修结束后,董重举办了他的第一次个展。
在去央美进修之前,北京这座城市对董重来说也不陌生,不说贵阳的艺术家和诗人朋友们常常讨论“’85美术运动”时对北京的了解,在1988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董克俊版画艺术展之前,高考后赋闲在家的董重协助父亲所做的展览筹备工作也对这座城市有着足够的认识,协助印(版)画的原因不是简单从纯劳力的角度出发,而是因为董重已经有熟练的版画印刷技巧,此类工作让他能够更熟练地练习技巧并潜移默化学习父亲对艺术感觉的把握。在董克俊20世纪80年的电视纪录片中就能清晰地看到董重参与版画创作的身影。
而这之前更早的时候,四处写生就已成为董重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我抱着一个充满阳光的大山
身体挡住小溪
无法再痛苦
平静沉到水底
把大山和森林统统消灭
把整个宇宙都赶到我的手掌里
揣起太阳深呼吸
眼睛里有一双我的影子
吸口凉气
最好我永远埋藏
永远的风景
我永远用手提画箱
我永远用手提风景
从这篇1986年的诗歌中可以看出,当时18岁的董重对绘画有着自己独特的决心——“我永远用手提画箱,我永远用手提风景”,直到今天董重仍然亲手提着画箱执着地走在绘画——写生时对风景的理解——的路上。在今天我们讨论“艺术圈”往往脱不开体制、江湖、家园(学院)等等关键词,董重虽然缺少学院的身份,却始终不缺少人文关怀的情结。在2003年“第二届贵阳油画双年展”组织委员会的名单里,董重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同年,董重的第二场个展“情色与妄想:董重2001—2003”在昆明创库上河车间举办——昆明创库是叶永青牵头发起的艺术区“昆明创库”,目睹艺术区状况的董重从这时开始考虑在贵阳为当代艺术家们建立一个类似的艺术区,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不断寻找时机,直至2006年“城市零件”当代艺术工作室在他的力促之下创建成功。直到今日,董重又在致力于为已经停办5年的“贵阳双年展”寻求新的可能性——之前在2007年,他已经成功推动了第三届“贵阳双年展:口传与耳闻的四方”举办。从2003年年龄最小的“组织委员”到现在以一己之力为贵阳的当代艺术寻求出口,董重的成长走在贵阳这座城市的当代艺术发展之前。
一个人的能量有多大?这很难给出一致的答案,可能多数人会认为董重所做的事情应该会影响到他的绘画创作,毕竟这种事情进展颇慢却非常耗时间。在董重看来却恰恰相反,通过这些交流,他认为自己能够看清更多事物,同时也能更坚定而高效地完成自己的创作。董重自诩为蜻蜓先生,“我喜欢蜻蜓,尤其是它那张性感的嘴,这张嘴,是专门为叼着香烟和流淌的口水生长出来的。我自诩为蜻蜓先生,因为,我想有透明的翅膀,我想飞。” 我们都知道蜻蜓有一双大眼睛,却很少有人具体研究它的嘴巴,往昔的时间与记忆无论对艺术家多重要,都无法重拾曾经的自我,“蜻蜓先生”这一称号像游魂一样伴随着艺术家游离于往昔于当下,透过大眼睛仔细的观看世界,画面却呈现着蜻蜓口器式的奇观图像,只是似曾相识却又恍若隔世,却不知这是艺术家过往、时间、空间与图像的重影。绘画——尤其是画面中的图像——以神秘的方式影射自己或他人。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