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双年展现场拍卖开始之前,艺术家肖鲁在这里已经辟谷了7 天。
上海拍卖双年展现场,拍卖师站的彩虹拍卖台是艺术家陈文波的作品,旁边是伴奏乐队。拍卖的作品《彩虹》象征着“中国梦”,是艺术家的实施方案
拍卖双年展参展作品“尖叫猪”
拍卖师站在彩虹一般的拍卖台上,报着自己的资格证号码,旁边是伴奏的乐队,观众脚下踩的是正在创作的艺术品。艺术家吴高钟现场放的屁拍了700元;卜云军和胡伊萍现场组织的笑拍了3000元;陈勇劲用30天时间,每天一张便签纸画的画一共拍了5.9万多元;王思顺送拍的一张还未创作的空白画布6200元落槌;著名艺术家展望送拍了100元人民币,极为普通的100元,没有任何签名等痕迹,1.5万元成交。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极为正规的拍卖,因为有半数艺术品都存在未知的将来时,每个艺术家都与组委会签订了合同,以保证每件艺术品的顺利完成。
随着一张宣纸被撕开,2013年11月3日,首届拍卖双年展的现场拍卖拉开帷幕。这不是开始,也没有结束。策展人史金淞把作品按照时态分为完成时、进行时和将来时。完成时多为已经完成的有形作品,比如白宜洛的《热卖》,是用超市海报印刷品做成的大衣,衣服已经成型,作品最后卖了1万元。现场观众认为相对于“屁”,衣服还是能摸到的,而且还是艺术家手工制作,至于材质,国际大牌也有让人难以理解的材质,满是超市海报的衣服看上去十分热闹,所以最终以1万元落锤。
真正热闹的拍品在进行时态,现场完成作品。观众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场话剧的中间,没有谁是主角,每个人都是参与者,这是那些场外的人,以及电话委托竞拍的买家难以理解的。
那张被撕开的宣纸把艺术家肖鲁整整封闭了7天,这是一件进行时的作品。在这7天里,她只喝了15瓶30毫升的矿泉水,未进任何食物,她带了几本书,看书、写字、画画成了她这7天生活的全部内容。宣纸被撕开前的一刻,她在封闭空间里写下最后两个字——空灵。宣纸落下,身穿白色棉麻长裙的肖鲁出现在观众面前,短发稍显凌乱。妹妹肖戈从网上知道了她辟谷的消息,急忙赶来,带着妈妈做的花生米。
作为拍卖双年展的开幕作品——《皮纸间》,肖鲁认为皮肤是一种身体的直觉,纸是一种知识的载体,要在身体与知识之间找到自己存在的依据。大约25年前,时年25岁的肖鲁黑衣长发,在中国美术馆现代艺术大展中,对着镜中的自己开了一枪,这个作品叫作《对话》。当时的肖鲁与男友出现了感情的裂痕,她在展厅放置两个隔空对话的电话亭,表达男女沟通的不可能性。随后的春节,她在拘留所中度过,学油画的她吓着了拘留所的民警,民警以为艺术就是一张画。
1989年的现代艺术大展,肖鲁的枪声成为经典的案例,中国随后的艺术相较于建国初期,进入了真正的“百花齐放”。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艺术开始有了价格,从外国人买单到中国人买单,艺术家们靠“搞艺术”生存成了常规与常态。而诸如开枪这种被叫作行为艺术的形式,在中国一直波澜不惊地存在着,偶尔出现的吃婴儿、吃屎、裸体,也只是存在于小报的花边板块,成了普通市民茶余饭后对于艺术的讽刺。
2010年泓盛秋拍拍过《对话》的摄影和录像,40.25万元成交。这就是市场对这种观念艺术的认可方式——照片。包括张洹、苍鑫等行为艺术家的作品,也主要以照片形式在市场上流通。
观念艺术的照片往往混杂在中国各家拍当代卖行的艺术和影像艺术板块中,这其中,中国嘉德和中国华辰拍卖较多。人们对当代艺术的认识往往以架上和平面为主,即使是没有实物的观念艺术,也被转化成平面进行着交易。因为起初的买家来自国外,中国买家介入后,还是在国外买家确定的价格基础上进行交易,中国当代艺术的价格就这么在西方的价格体系中被确定着。
当市场逐渐转移的时候,从作品到拍卖形式都出现了消化不良。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越来越无聊。
泓盛拍卖董事长赵涌形容当代艺术的拍卖是用刀叉来吃中餐。作为这场拍卖的唯一投资单位的负责人,赵涌并不认为这场拍卖是场生意。“我们平时做了太多的生意,也应该做点好玩的事情。有想法的艺术家需要支持。”花钱做点跟物质无关的事情,在当代的社会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展望在拍卖前赶来现场,他的100元人民币也是进行时的作品。这件作品实施的目的正是在通过拍卖寻找非物质。“在我们的宇宙中,即使最小颗粒也依然是物质的,而人类创造文化产品的精神部分也因为升值的期望而完全物质化了。我想通过出售物质交换的载体而不是物质本身,比如拍卖金钱,来寻找人世间的非物质因素。”按照他的设想,如果100元拍得不足100元,说明没有找到非物质,如果100元拍得高于100元说明找到了非物质,拍得越高,非物质就越多。按照展望定下的规则。购买者无论如何也是赚不到钱的,买家下次拍卖也只能以100元起拍,并将收益捐赠。因为此次拍卖高于100元的部分,展望也捐赠给中央美院雕塑系材料与观念创作课用于学生购买创作材料。
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拍卖,展望对100元只有观察,没有预期,这也是他一定要到现场的原因。
100元人民币《寻找非物质》,0元起拍,10人争夺,1.5万元落锤。现场拍卖结束后,艺术家展望派出采访小组,采访每一位出价者,他们被问到的问题是:你相信非物质的存在吗?为什么?更多买家的购买动机,是认为这个作品“有意义”。
拍卖现场在世博会博物馆的一间并不算太大的厅里。拍卖会的周边放满了各种奇怪的作品。比如艺术家李山把驴的标本插满蜻蜓的翅膀,这件作品并不参加拍卖,李山本人也来到现场,只是对一场好玩拍卖的支持。来到现场的艺术家大多都办理了号牌,互相支持。
展望买了年轻艺术家卜云军和胡亦萍的“笑”,他们通过互联网召集参与者在拍卖现场集体“笑”,被召集来的人在现场把“笑”又加了三个“好”字。每当一件作品落锤,几位“卖笑者”便以整齐的节奏拍手叫好,虽然在第一次献“好”时把背了几个小时拍卖图录的拍卖师以及刚刚落座的现场观众都吓了一跳。逐渐适应了这个节奏后,作品“笑”已经成为现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它以100元起拍时,得到现场买家的积极响应。落锤后的3000元,被几个叫“好”的参与者平分。
相对于我们司空见惯的拍卖形式,拍卖双年展很便宜、很透明,即使如此,还是很多人表示无法看懂。这场拍卖把物质与非物质都摆在了眼前,直白得让人无法理解,因为我们太习以为常地思考投入产出,以西方的评判标准去判断一件实际艺术品的价格,如此规则前,失去了决断的标杆。尤其是观念艺术,在国际上都不算是主流艺术。行为艺术家皮耶罗·曼佐尼(PieroManzoni)编号为18的大便罐头,2007年在米兰的苏富比拍卖会上,卖到12.4万欧元,卖的只是艺术家的大便。而国际著名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Abramovic)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创作一场行为艺术的出场费就达到1至2万美元。相对于这些作品,上海的拍卖双年展作品可谓是便宜至极。
价格便宜的同时,却没有得到太多“普通人”的积极参与。现场拍卖之前,已经有人通过网络出价,大部分也是以“玩”的心态;现场的参与者更多为艺术品市场的生产方与经销方,暨本身的职业就是艺术家、策展人、拍卖人,非“圈内”人士虽然有,数量却不足以让现场来的媒体一对一采访。
一件件作品尘埃落定,将来时的作品给这场拍卖设置了种种悬念。谭勋的99个纸杯拍了3000元,买家把纸杯拿去用半年后交还给艺术家,再由艺术家做成可收藏的展示与摆放方式,最终呈现究竟如何,还需要等待一年。以“舔”闻名的艺术家苍鑫,拍卖的是一次与自己同时同地同舔同一件东西的机会,这件作品600元落锤,时间定在2013年12月31日,舔的物品由买家选择,影像资料归买家,版权归艺术家。这个年底,他们到底会舔什么,是逐渐散去的观众议论最多的话题。
音乐响起,灯光暗下,光束和关注落在拍卖台右侧的丝绵瀑布中,被丝绵围起的裸女随着音乐声,挣脱开缠裹的蚕丝——破茧而出。“人最大的障碍是作茧自缚,障碍并非仅仅来自外界,真正的原因源于自身。在纷乱的世界里,错综的表象中,穿越周遭和自身设置的屏障,重新认识和定位自己,寻找自我的出入口。”艺术家张继红如此解释自己的作品,这件作品用心灵竞价,收藏者最后将得到现场蚕丝做成的云灯。
对于这场创作方式和价格都重新定位的拍卖来讲,何尝不是在穿越屏障,寻找自我。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