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津车站对面的老街,店铺里摆满唐津烧。
关于晃荡默音(作家)
伊万里曾是日本最出名的瓷器产地。
夏天的大川内山挂满瓷制风铃,我们在九月来访,错过了风铃的季节,不过第一眼仍然足够震撼。依山而建的一座座老房子并非单纯的住家,这里那里高耸着长烟囱,尽是制窑的人家。矮矮的围墙在阳光下泛着或灰或红或青的光泽,砖头大约是从前窑壁上用的,呈现陶化的形态。店家的玻璃橱窗后睡着各色瓷器,店门前多有小花坛,墙壁上长满一串串青里泛白的多肉植物。静极了,除我们之外只有寥寥几名游客。仿佛此地数百年来就是这般模样,将来也如是。
不过若单论瓷器,看过台湾小芳窑的出品,很难再被这里的打动。反倒是传统产业会馆里的一些古伊万里烧更悦目。
吃过樱花色泽的伊万里和牛,再度出发前往唐津。到那里已入夜,看了一天有田烧伊万里烧,对瓷器审美疲劳的我们,从车站刚出来就遇上了商店街,接着立刻被唐津烧俘虏了。果然最显日本韵味的还是陶器,萩烧如淡妆美人,唐津烧则像是深山中荆钗布裙黑肤深眸的女子,别有一番敦厚的灿烂。
唐津这个地名,意思是通往大唐的港口,可见此地自古就是与中国和朝鲜贸易往来的商业港。唐津烧的出现早于伊万里瓷器的兴起,本来多为日用器,因其形态质朴,被茶人喜爱,才有了“一乐二萩三唐津”的说法。
老街上一家两层楼的店铺,触目所及都是陶器。深深浅浅的灰、棕、褐、暗绿、亚白,构成唐津烧舒展的表情。乍看每件彼此相似,其实细分有门道。釉色大致可分为朝鲜唐津、斑唐津、粉引,还有黑唐津。各窑所用陶土的颗粒质感不同,于是有的温润,有的粗砺。一时间看花了眼,东摸摸西看看,选了几样喜欢的,算是弥补了一整天没遇上可买之物的遗憾。
第二天去海边散步,巧遇一家开在住家后院的无名小窑。主人在屋里,各种瓶瓶罐罐摆在门口的架子上,一副不怕贼惦记的闲态。更让人惊讶的是,架子上的标签表明,其中有几件古唐津。同行的朋友爱猬集各种瓷片,如宋朝的龙泉窑、清朝的青花。眼下看到古唐津,自然挪不动步。我们喊出店主,那是位老人,自称从退休后才开始烧窑,专做仿古款式。朋友问老人古唐津卖吗。老人家说,不卖,这玩意儿我也弄不到啦,越来越少。
最后朋友买了几样,神情复杂。这要是在国内,她肯定会开口问人能否“饶一片”———玩瓷的人大都不吝和人分享,她还曾遇到有位藏家,把自己黏好的半只青瓷碗重新掰开,分她一片,神色严肃地说,喏,你一半,我一半。感觉仿佛小朋友分糖。
面对朋友的不舍,卖唐津的老人不动声色,临行前,忽然摸出古唐津的碎片递过来:“拿着,回去看看。”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