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克让:快乐的日子——我的草书二十年
0条评论 2014-05-28 14:52:52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寇克让
当年开始练习草书的时候,我早已用宣纸写字了。长年的写字,纸是一个巨大的开销。有一次没有宣纸了,我只好写了一些毛边纸,要知道当时的毛边纸胜过现在许多所谓的宣纸,但当我将一摞字向后来的一位学长请教的时候,他说你这次写在这个纸上如何如何,那口气中的指责明摆着。我什么也没说,从此再也没有用毛边纸练字。星期天,我去了琉璃厂买宣纸,在一家老字号的柜台前驻足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围在一起吃午餐,一位高姓的服务员大姐向我打招呼,她知道了我想买宣纸,但我不知道她如何知道我要买很多,她直接告诉我他们仓库里有一批被水浸泡过的宣纸,减价处理。看货后才知道大多数纸只是湿了不大的一个角。四尺生宣,一角八分钱一张!也就是说,十八元一刀!这是物价飞涨的1994年秋天。我买下了所有四十多刀这样的纸,记得当时北京黄色的“面的”刚刚载得下。以后若干年再无宣纸之忧。

进入专业以后,我问起一位学长他们是如何应对巨大的宣纸开销的,学长不屑一顾地反问我哪里需要那么多纸,并说练字主要是靠方法,写多没大意义。我生性愚钝,无缘体会那种手到擒来的妙境。还是用大量的纸大量地临摹。

我用纸很多,除了多写,还有写大的原因。在业余时代,我写《小草千字文》、《书谱》,都是四尺对开的纸只写两行字,后来改成写三行,算是进了一步。北方人没有南方人的灵巧,不易写小,这个不承认也不行。

进入专业以后依然写很大。不过,有一次我们要参加一个展览,我上交了一幅几乎和《书谱》原大一样的小字草书,结果大得先生谬赏,不停问这问那。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说出了一句颇富感性色彩的话:“你以后只写《书谱》。”那时的会议室,几乎所有老师学生都在。我故意要把这句话当真,有了这块挡箭牌,我便可以偷懒,免受当年每人一百部字帖的劳苦。当负责写字的老师在课程结业的时候向我讨要一百部字帖的作业时,我理直气壮地搬出了这句话。老师自然是气得沉默,我却无知地表达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临近毕业的那个夏天,我在北校园的写字室正在写字,两年很少谋面的写字老师突然造访,说是要找我谈谈。看见他一脸的严肃,我停下了笔,等待他的话题,他突然告诉我,这门课还是给了我最高分。很多年后,我为此事颇感内疚,想着能否有一日当面道歉。今年初,我从广州回京,师弟突然告诉我写字老师到广州了,本来可以面晤,但我当时已经坐在北上的高铁了。

从进入专业之前以至专业学习阶段,我一直都是临摹不能写小,创作不能写大,这种大临小写的奇怪状态持续十年以上。

临摹量大,字也大,没有宽敞的地方是不行的。我当初的条件比现在的研究生优越得多。当时北校园刚建,似乎还有一处处工地的样子。但研究所在那里有两间堪称宽敞明亮的房子,其中之一就是我写字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整幢楼里也没有别人,根本没人管,所以渐渐地也在里面睡觉吃饭了。突然有一天,先生不知为何就到了,我正躺在桌子上看书,他可能很气愤,没有进门,站在门口,十分平静地说:“这搞了艺术就不搞卫生啦?”我才意识到一地的废纸和杂物,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把纸乱扔。

当时的研究所,有些地方特别仁慈。记得我们三两个人帮资料室整理半天的书,每个人便有两刀宣纸的报酬,这些优待现在的学生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研究所的制度特别严格,资料室里面有许多珍贵的图书、碑帖,都是只能偶尔阅读,但不可以借出的。有一段日子我特别想看二玄社印制的《书谱》卷子,据说是下真迹一等。我就多次找管理的老师,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终于有一次资料室让我干活,完了我不想走,老师要去院里办事,没办法,她就把我锁在里面,说是一会儿就回来。我展开卷子,被那毫发毕呈的印刷品吸引了,仔细察看着每一处细节。看得很累了,老师还没回来,原来她忘了此事直接回家了。下午她突然想起我还被锁在里面,才赶过来把我解放了。那真是一次难忘的享受。近几年多次见到这样的高清复制品,远没有当初的那种崇敬,甚至觉得不过如此。可能是古代真迹见多了,麻木了,更别说印刷品了。

研究生的后两年,除了偶尔上课,几乎天天都是窝在北校园的这个写字室里。唯独记忆清楚的是几个同学出去买书。但马宗霍的《书林藻鉴》、余绍宋的《书画书录解题》、裘锡圭的《文字学概要》等等都是出版很早且多年没有重印的,所以跑遍北京也没有找到。不过一次偶然,看见学长竟将先生的一函线装书借了出来,一看是林志钧的《帖考》,我太想看了,但时间太紧,便谎称只是拿去稍作浏览便还回来。一拿到手,我便找门路去扫描,千万叮咛别把原书弄坏了。当我将书完好送回的时候,其实手上已经有了一个清晰扫描的光盘。我很快将扫描的《帖考》打印出来,亲手做成线装的样式。九十年代以后,学生们复印一本买不到的书非常方便,但当时是一件有难度的事。

读《帖考》,让我对刻帖发生了兴趣,甚至产生了临摹刻帖的冲动。但真正转入临摹刻帖,是很晚的事。

2001年,我看到一函文物出版社新出的《宋拓真本太清楼帖》,我才感受到刻帖也有笔路清晰甚至气韵生动之作。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凡,因为从《书谱》转向《大观太清楼帖》,不仅是由学真迹转而学刻本,更是由学习继承王羲之衣钵的孙过庭转而学习王羲之本人。虽然是刻本,但有了八年临摹《书谱》的经验,揣摩刻帖中的用笔已经不成问题。同时,学习《大观帖》中的王羲之,有效冲淡了以前写《书谱》时的火爆气,字形更加稳健、周正,笔墨更加厚重。毕竟是王羲之——草书最基本的准绳,最无懈可击的字体规范。

等到学习《大观帖》中的王羲之的时候,我勉强也可以原大临摹了。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放大临摹,只是这时候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有所选择,因为我特别希望将草书写大。

当时最苦恼的一个问题是,不管将字写多大,写出的笔画都有些发紧,墨色单调。那个时候我迷上了小时候喇叭里面天天都能听到的秦腔,只是几十年过去了,再听感受完全不一样。每当临摹的时候,我就会播放秦腔,孟遏云、刘毓中、陈妙华、袁克勤等等都十分热爱。

孟遏云有一折戏《起解》,和晋福长合演,《玉堂春》里的一折,大段大段的唱,高亢、悠扬、余音袅袅。听着听着,笔下少了刻厉,多了婉转,甚至随着孟腔的自由收放,我学会了主动使用散锋。在一字之中,那种将笔锋彻底打开,又自如收敛的感觉十分美妙。笔画的质感随之发生着变化。这是我放大王字的关键一步。

临摹《大观帖》中的王羲之草书,字的数量毕竟有限,不是说不够用,而是想要更多的。我突然想起已经储藏多年但一直没有十分用心的《唐拓十七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打开一看,大失所望,那个模糊与断烂!直到几年后看到文物出版社宣纸影印的美国人安斯远藏本《十七帖》,我才理解《十七帖》为什么被视为草书圭臬。

编辑: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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