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现代艺术大展
戴汉志1990年写给荷兰友人的信:
在北京一座监狱里,有一只壳上刻着1989/2/9的乌龟。就是在这一天,唐宋和肖鲁,两个来自杭州的艺术家,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了。
不久之前,在北京的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现代艺术大展”上,他在肖鲁的作品前开了两枪,因此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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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唐宋有两年了,那时我们经常通信,我就问他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他对那次事件的看法。3月初,他给我寄回一封描述狱中生活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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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信继续站在艺术史与哲学的角度,用大篇幅解释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提出了一个问题:“汉斯,你认为对八个被关在3.5米乘7.5米的大牢房里的人来说,‘时间’和‘空间’究竟意味着什么?然后他写了那只活乌龟的故事:被释放时,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只活乌龟,在壳子上刻上出狱日期,然后将这只幼小的动物交到下一个将被释放的狱友手中,并请求他在刑满释放那天也能将乌龟传递给下一个人。
这一行为也许应该被置于更宽泛的语境中看待。中国美术馆的现代艺术大展海报上的标志是交通信号“禁止调头”,基于此,开幕式上的那一声枪响可以被认为是一件艺术作品,展览的组织者和艺术家们做了一个清楚的、关于中国现代艺术该往何处去的表态。因此相应的,在北京的监狱里那个安静而深沉的乌龟,同样是在一个活物上象征了中国现代艺术将继续向前发展的希望。
戴汉志1992年2月24日于北京写给施岸迪的信:
以神的名义,赫尔墨斯——商人与欲望之神——的名义,问候你们。我去拜访了选出来的的四位北京艺术家,而我们的选择确定了80%-87%。喻红会再去拜访一直联系不上的栗宪庭。我今天要见顾德新。很明显,所有人都对我们的展览有种意气相投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比之前更强,因为这期间竞争正在全力展开。[……]所有作品都很值钱。一位香港商人想要买45位艺术家中10位的作品,有些人的画他想全部买下。他利用了一位北京的策展人,后者慢慢有所察觉,但已经难以回头。[……]我们现在都说的是借展,所以这个展览给人的信任感变强了。[……] 禁止买作品!这样做危险巨大。下一步是要签订完善的借展合同,没有合同我这边就无法继续。[……]
戴汉志1992年2月26日于北京写给施岸迪的信:
在展览开幕前买东西是有猫腻的。艺术家会觉得有义务把作品便宜地卖给你,因为他们担心不这么做就无法参加展览。其次,我们选择的艺术家可以很容易地把画卖到两三千马克或更高的价格。他们不再是计较一点折扣的可怜的艺术家。自1988年以来,这里就开始有艺术市场了[……]。艺术家现在更关心在国际艺术世界中得到承认,而不是随便卖作品。到现在为止,他们相信我们的展览可以提供这个机会。[……]
1995年,赵少若:
用西方的标准来判断的话,我已经成功了。我已觉得自己很荣幸,尽管我还很年轻,但是,已经拥有了伟人们在中年以后、甚至是死后才有的业绩和巨大声誉。我现在很兴奋,每当一看到自己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其成就之大是可以与当代最伟大的领袖人物相媲美(当然,仅限于视觉领域)。我可以客观的认为先辈的伟大业绩是追随马克思主义的结果,而我认为马克思主义产生在德国这纯粹是西方文化的出色成果之一。我紧随其后,不甘落后、不断摹仿神方以致在今天功成名就,而且有 点少年得志的感觉,“春风得意马蹄疾”。但愿我能趁热打铁,在不久的将来,无论是在法兰克福柏林,还是在巴黎、伦敦、新阿姆斯特丹乃至整个欧洲到处都响彻着我的名字。
“戴汉志:5000个名字”展出的赵半狄作品《月光号》,1994
《赵半狄宣告终结熊猫时代》 新京报 李健亚:
1993年,由德国政府出资举办的“中国前卫艺术”欧洲巡回展,16名入选的中国艺术家中,赵半狄是唯一的中国写实绘画代表。在德国,赵半狄谨慎地问了“中国前卫艺术”欧洲巡回展策展人一个问题,自己为何被认定是先锋艺术?策展人之一的荷兰人戴汉志告诉他,其作品表达了个体真切的感受,具有强烈的说服力,而这一点是中国艺术稀缺的品质。”
丁乙:
“开始画‘十示’的阶段,心里有一份窃喜。这是因为没有人看得懂我的画,认为这是花布设计,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汉斯(戴汉志)了解我的作品,他看了那个展览,89年专门来工作室,一起对我的作品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关于结构和精神性的讨论。这对我后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张培力忆池社(来自《回忆池社 ——张培力访谈》 吕吟童 2007):
其实到了池社的时候,在全国各地已经有了很多的各种形式的艺术团体、自发的组织。有很多宣言,有很多这种的艺术活动啊什么的。池社实际上应该来讲跟这种全国性的结社群体、非官方组织的很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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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更关心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说,我们的一些经验,如何通过语言来呈现?我们还是觉得,我们这些杭州的艺术家,生活的环境,或者说是背景,跟四川的那些艺术家完全不一样,而且我们觉得,像这样的一些伤痕的东西,或者说怀斯风格的东西,有一点点,开始变得有一种虚假。有一点是因为,怀斯,是因为艺术家本身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它不是说你住在纽约,你专门跑到那边去采风,去画那些东西的。所有的最重要的要强调的一点就是,此时此地。而不是说要为了某一种风格,或者说一种情调去做的。所以我们当时就是觉得那种是一种矫揉造作,或者说是一种矫饰主义、风格主义。
这个是一个,我们关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不管你苦大仇深也好,人文关怀也好,你在语言上是应该有一些态度,或者说是要有所作为的。文字有文字的力量,绘画有绘画的力量,所有的媒介,它都有自身的一种语言特征在里面。我们觉得在很多以前的那种怀旧怀斯风格的东西,它基本上都是照搬或者是延续了以前俄罗斯巡回画派风格,或者是法国农村风景画的风格。所以我们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新的展览里面提出一些问题?或者说,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因为我们特别反对一种主题性,一种题材决定论。所以后来,这个展览的基调就是以城市生活、个人生活经验为主的一个展览,风格上也是跟以往看到的写实风格不大一样的。这个展览之后,得到了比较大的反响,有特别否定的、完全否定的,也有很肯定的,反正各种各样的都有。
施勇,《你不可以克隆,但你可以买》,2000
关于《橱窗—你不可以克隆,但你可以买》作品声明 施勇:
用我们新形象比较好,因为我们有当代中国特色;
用我们的旅游纪念品雕塑比较好,因为我们很方便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用橱窗把我们放入比较好,因为展示可以带来更多的机会;
用真人高度比例比较好,因为与现实尺度的配匹,可以使我们无坚不摧;
用欢迎的姿态比较好,因为我们需要吸引外资;
用买卖的方式比较好,因为我们可以批量生产;
用专利声明配合比较好,因为好的品牌资源必须加以保收。
俗话说:肥水不入外人田。
Hans Ulrich Obrist对话余友涵:
H:我想毛泽东不会喜欢抽象艺术,那么你做抽象艺术有没有对抗那时的政治的想法?
Y:我当时的态度就想背对他们。但此时,毛泽东已经去世了。我从80年到89年画抽象作品,那时国家形式又变了,正值改革开放,出现了很多情况,如通货膨胀、物价增长、贪污腐败,但许多青年人都希望国家的进步富强。这时候我就想改变,也正巧看到一本叫《POP ART》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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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在八六年的时候你就转向波普绘画了?后来Uli Sigg又收藏了你的作品,我就是从他那里认识了你的作品。你为什么会从抽象到波普,再从波普到抽象呢?
Y:有两三方面的原因,即使我坚持走抽象一条路,这么多年来,我也会逐步改变风格。但我就是喜欢改变,比如说画圆,我先画黑的,再画个白的,接下去还是画黑的,而不是像科学家那样,始终不变地研究一个项目,二十年,五十年,直到研究透彻。看到心中的画面出现,我很开心。再从社会上得到刺激来改变自己,从而应付更新的刺激。所以这(改变)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
Hans Ulrich Obrist对话张恩利:
H:你的作品中出现过一个很大的改变。90年代时,你的绘画更充满表现,甚至是更为大胆的感觉——我是说,更加本能。而你去年的作品则显得比较冷静。能请你谈谈从本能的表现到冷静的发展过程吗?
张:这可能是由外部因素引起的,一种相反的看法。这与个人成长也许并无明显关联。我并不是在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就变得愈加冷静。这更加像是,十年或二十年前,外在的能量给予你更为强烈的反应。而当你与外部变得逐渐平等时,问题就变成了你该如何来面对它。有时,情绪依然存在于我的作品中。
周铁海,《假封面》之一,1997
1998年,周铁海(来自《封面上的艺术家》,Mishi Saran,1998):
“以前我以为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只要作品好就行了,但我突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你必须在一个名单上。”周先生醒悟到艺术并非简单的纯粹的绘画创作这一点,是一个痛苦的体验。你还必须被人知道;你要航行于画廊老板、美术馆策划人、评论家和其他艺术家之间;你还得成为世界上权威媒体的新闻。”
“关键问题是,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要受人注目,你得出现在西方杂志的封面上。”
编辑: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