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梵高《割掉耳朵的自画像》，1889年

故事开始于一个被人们念叨了无数次的问题：梵高的耳朵到底被切下了多少？

历史老师伯纳黛特·墨菲满脑子都是梵高的耳朵。也许是因为她家离阿尔勒很近，驱车几小时即可到达，闲暇时光，墨菲常常和家人朋友去那边郊游。某个寒冷的冬夜，梵高在这个法国小镇割下了自己的耳朵。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梵高有某种类似血缘的关系，在法国乡下与世隔绝的村镇里，做一个局外人。也许仅仅是因为她喜欢解谜。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个谜题始终困扰着她。2009年，由于健康原因，她不得不从教师岗位上退休，从此开启了一段寻找真相的旅程。了解的越多，发现的问题也越多：梵高到底将自己的耳朵送给了哪个妓女？为什么在去阿尔勒的路上，梵高身负重担，却坐上了一辆距目的地十英里的火车？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引导墨菲以一个侦探的眼光来看待整件事。用和世人相反的方法来重新思考来龙去脉。

之前出版的梵高传记中总是充斥着各种矛盾，尤其关于他在世的最后几年的故事。画家保罗·高更曾经在黄房子里和梵高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回忆起1888年12月23日那个关键性的夜晚，他却先后给出了两种不一致的说法。当墨菲刚刚开始调查的时候，梵高博物馆官方声明，梵高用一把剃刀割下了左耳的一部分。2009年，两位德国艺术史学家给出了一个完全相悖的解释，他们说当时梵高和高更正在激烈地争吵，高更一气之下用刀割下梵高的耳垂。

《阿尔勒的卧室》，1889年

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对这桩悬案做了调查。作为一名非科班出身的历史老师，墨菲采取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她避开所有记录这件事的文字资料，从零开始。

墨菲的起点是案发现场。但是，关于这位法国画家的生平，阿尔勒档案馆现存的资料很少。没有警方报告，没有租房记录，甚至连人口普查数据都没有。一切都让人无从下手。于是她决定绘制一个图谱，首先是调查案发当时，住在附近的邻居。墨菲搜集了超过15000人的资料，既有梵高家的清洁女工，也有镇上的牧师。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今天的阿尔勒和当年的阿尔勒有天壤之别，许多建筑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墨菲找到了一位建筑师，帮助自己尽量复原战前的景象。

这些工作为后续调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不过最最关键的线索，却是一张还不到巴掌大的小纸片。这张纸片是在隔海相望的加利福尼亚发现的。开启谜团的钥匙就藏在欧文·斯通档案馆里。

1934年，斯通出版了一本关于梵高的传记小说《渴望生活》。1955年，这本书被改变成电影，LIFE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指出梵高切下的是整只耳朵。一位读者就这点反驳编辑，编辑也作出了回应。墨菲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家档案馆找到了编辑的回信，发现其中提到了菲利克斯·雷伊画的一张图。她的脑子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雷伊正是第一个接诊梵高的医生。要想发现真相，就一定得找到这张小纸片。

墨菲之前就去过欧文·斯通档案馆，但是毫无所获。发现编辑的回信之后，她又发电邮询问档案馆的工作人员，依旧毫无进展。不过馆员承诺会再找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奇迹发生了。那张起决定性的小纸片被对折，塞进了一个文件夹里。打开之后，上面是医生手绘的两幅图，详细展示了梵高的耳朵被割之后的样子。也正是这两幅图，解决了研究人员和传记作家们争论一百多年的问题。

左图：《雷伊医生像》，1889年；右图：菲利克斯雷伊给欧文斯通的纸片，上面画了梵高割耳后的样子

这个发现大大加速了调查进度，也让墨菲找到了收下梵高耳朵的女人。此前，很多人猜测她是一位名叫瑞秋的妓女，事实上是妓院的一名清洁女工，加布里埃尔·博拉蒂尔。

墨菲说，其实自己一开始并不崇拜或者欣赏梵高，因为他被人们翻来覆去地谈论太多了。但是当她一步步接近真相，了解到梵高是如何与精神疾病做斗争的时候，这位伟大艺术家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了她。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这团火如此孤独，无法取暖，而路过的人只能看到一缕烟。也许，墨菲正是看见了这团燃烧的火焰吧。

编辑：汪珂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