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国内媒体连续报道了多家大型艺术机构相继破产、倒闭的消息，相关的评论文章也在微信上热传。关于艺术品市场泡沫与破灭的报道及舆论早已有之，只不过这一轮的潮涌似乎来得特别猛烈；在这个酷热的夏天，难道艺术市场也要以种种破产的惨况来呼应着由洪水、烈火和猛兽引发的劫难？国内最大的民间博物馆被查封，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因多年巨亏而退出市场……看看媒体报道的那些破产的机构，除个别以外，其巨亏故事的套路几乎一样：买入、炒作、崩盘；在法律上如有涉嫌犯罪，其罪名也是一样：非法集资、传销诈骗、卷款潜逃等等。对此有文章提出的问题是“那些曾经亿万巨富的高大上艺术机构，为何都会在一夜之间就惨烈破产呢？”比较直观的答案自然是名人书画和当代艺术市场的泡沫太大而终于破灭，再深入一点就是国内艺术市场只依赖名气、身份等要素人为炒作定价，缺乏科学的评估系统，无法反映艺术品的真实价值；至于有些天价炒作则是涉嫌有意欺诈和非法传销，还有并不鲜见的雅贿、骗贷、洗钱、赌博等犯罪行为。那么，如果说要对症下药的话，借鉴国外相对完善的艺术评估体系和艺术金融管理规范，建立一套符合艺术价值规律和公共利益的艺术市场管理规则等都无疑是正确的。

但是除此以外，艺术市场的泡沫与破产悲喜剧实际上还有着更多和更复杂的剧情主线，远非几笔线条清晰的白描所能描摹清楚。首先，依据名气、身份而炒作艺术品绝不仅仅是市场商贾单方面所能完成的过程，而毋宁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植根于腐败的官场政治土壤之上的一朵邪恶的罂粟花。其次，在艺术品炒作的背后也并非没有真正懂艺术价值的专业人士所起的作用，只不过这种作用常常是以利益交换为前提的合作。媒体报道中提到的某几位国内顶级文物鉴定家为赝品背书的行为，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艺术品江湖的黑幕吗？还有，某些亦官亦商的艺术机构在市场上呼风唤雨，所打出的旗号往往也与各种“文化建设”、“艺术工程”紧密相关，有意以浓墨重彩的主流官方色彩骗取买家的幻觉与信任，而这种披着艺术外衣的灰色地带往往是权力、艺术品、私利三者之间实现暧昧交易的理想平台。

其实，以上几方面也仅是艺术与社会政治关系的某些表象，真正内在的剧情恐怕还离不开经济资本的逐利舞台。早已有很多专业人士说过，在房地产和股市相继疲软之后，由于看好人民币升值前景，热钱会大量涌入艺术品市场。因此，在中国艺术品天价现象的背后存在一场联手进行的资本豪赌。热钱的来源按业界的形象说法是既有“外贼”也有“家贼”，“外贼”的涌入易于打造国际化的假象，“家贼”的出手则因应着“崛起”的神话，但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热钱豪赌的真实本性。与拍卖会上的假货泛滥、艺术品市场充斥赝品的现象相比，热钱的资本豪赌必然更为疯狂地制造艺术品市场的虚高泡沫，而一旦有风吹草动，热钱的出逃总是最快的。有句老话说“乱世黄金，盛世收藏”，而当前艺术市场上的豪赌分明只是巧取豪夺罢了。

最后，如果说到要建立规范的艺术交易市场体系，需要有系统的数据的支撑和严密的科学论证，恐怕是过于理想化的想象。关于艺术品价格的理性与非理性的问题，其实是个伪问题。黄庭坚的艺术到底值多少钱，真的可以找到一把客观的、可以称为理性的标尺吗？如果有人说某件古代作品值4.368亿元是不理性的，难道3.368亿元就是理性了吗？唐·汤普森的《疯狂经济学：让一条鲨鱼身价过亿的学问》告诉我们，当“艺术”遇上了“经济学”之后，它就不再仅仅是艺术，甚至不再是艺术。依我的理解，在市场上的“艺术”永远无法摆脱那个疯狂附体的资本魔鬼。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