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入世不可耻,出世也不高级
0条评论 2016-08-15 15:04:12 来源:新周刊 

1996年,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画室。三十几岁的我也算正当年,那时在中央美院当老师,在北京大羊坊,我盖了工作室。现在回想,那间画室很小,不过48平方米,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真是太大了,以至于画画时总感觉背后生风。这让我很不适应,甚至画得都随之潦草,只好跑到角落去画,才把心收回来。

在那间画室,我完成了非常重要的两幅画。第一幅是几个朋友打枪,另一幅则是一车民工,名叫《违章》。从《违章》可以看出,1996年我的绘画题材开始更多走向社会,而非从前那般,多是围绕朋友和家庭。其实,1995年画《白胖子》时,我就试图向“外”走,画一些不认识的人。原因是,我在画室实在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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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在画室。摄影:李伟/新周刊

走出去,让一切自然发生

社会变化如此之大,已无时无刻不深刻影响每一个人,你很难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写小楷。所以,我要走出去,把自己能够操控的暂时放下,走向更陌生的领域,面对这个社会、这个时代。

那时的我,虽然不像之后那样把画架挪出画室,但我会去大街小巷溜达、拍照片,体验别人的生活,在绘画中融入拍摄的照片。

2004年创作《十八罗汉》时,我彻底走出去,把画室挪到另外一个场所。从2005年《温床》开始,我在现场绘画的同时加入纪录片拍摄。虽然形式不断变化,但我事前并没有太多安排,一切自然发生——生活赶到那,突然发生了这件事;发生这件事,下一件事也就出现了。它们一个推动着一个。

\侯孝贤为刘小东拍摄电影《金城小子》,并夺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奖。

追根溯源,我日后所有尝试,都和1990年代中期那种强烈的、走出画室的初衷有关。它从酝酿到真正完成,几乎用了十年。而我超出绘画范畴的“项目式”工作模式,也表明没有一个完全独立的行业,大家在无法独善其身的社会形态中互相牵制、启发、配合,摸索前进。

回望二十年,没有遗憾

回想这二十年,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用负面一点的词,我的生活叫做随波逐流;说得积极一些,就是完全把自己融进日常、融进这个社会。隔一段时间我会自我反省,但我不会太过分要求自己、要求别人。把事情做得规范一点、透彻一点,别人能够因为我的工作获得一些启发,我想,这也是做好自己能做之事的美好意义。

即便“随波逐流”,今天社会的某些事物,却是二十年前的我不曾意料到的。比如,城市越来越大,被水泥高楼覆盖,房价与生活成本攀升;比如,城市和城市完全连接,没有喘息空间。我喜欢田野里有稻草、玉米、高粱,可现在很难找到这样的土地。以前坐火车是多么浪漫的事,你可以看铁路边广阔田野,但现在除非西藏这种线路,曾经随处可见的自然景观已再难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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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画出了中国人最本真的形象。图为《新周刊》第381期封面。

另外,我没有想到全面旅游化会让人们几乎“寸步难行”:丽江古城门口设卡向游客收取古城维护费;一张门票只能进入圆明园大门,里面景观还需另收费……在没有好的旅游文化时大张旗鼓搞旅游,不仅破坏了历史的凝重感,还会增长社会仇恨。

虽然我到处画画,但我始终说自己痛恨旅游。大自然是每个人的,这是公共资源,为什么要圈起来收费?这很荒唐。这些都是我二十年前不曾预知的。我无法具体言说,但真的痛苦。我恨这样的现象。

每个人都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内心

五十几岁的年纪,我常告诫自己少讲话。外面已经很吵,用不着我再煽风点火。况且我对很多东西一知半解,少说为好。我表达内心的方式,无外乎绘画与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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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正在作画。

我相信每个人的价值观已暗藏在言行中。作为老师,和学生探讨一张素描,其实已把自己的原则告诉对方。比如,你希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以一种更为日常的心态,而非献媚或以某种激烈情绪看待绘画;希望他们能有更豁达的人生观,社会比校园复杂,要经得起折腾;希望他们不要只专一行,除了绘画也要在别的行业用点劲,这样会带给他们新的视野角度……当然,我还是提醒自己少说,希望学生更多自省、自我启发。

就如艺术与商业的关系,我不反对艺术与商业结合,而是反对没有天分却非要做一些事。有的人不适合与商业合作,就不要往里面扎;有的人天生在商业圈特别舒服,就应该在那里获得更大利益;有些人,商业的成功反而能带动艺术成长。每个人的特质都有很好的出路,关键要认清自己。

入世不可耻,出世也不高级

正因如此,艺术没有绝对的“这个”可以,“那个”不行。做艺术要把握“入世”与“出世”的关系。要有入世的干劲,在不断竞争的社会环境中,以最大的努力推进事业。不要认为出世就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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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刘小东的社会性写实作品《违章》以6620万港元成交,成为当场最高成交拍品。

我常说,入世不可耻,出世也不高级。这些年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别人愿意花钱买我的画,我挣来的钱又在帮助事业,让我可以带团队出去创作,同时保证每个人的生活收入。我不需要太多钱,也不会为钱做事。钱太多人会累,因为考虑钱的时间多于考虑事情本身。我的需要与支出刚好平衡,我很幸运。

过去的二十年,是我身体、精力最好的二十年。我遇到一些麻烦,从个人到社会,每一个都牵动我的神经,我用绘画表达着这些麻烦。但生活哪有那么顺畅,一些你看不惯的、让你别扭的,想想也不过是小事。二十年有很多变化,生活却是在每分每秒中度过。没有大的灾祸,谁也不会被生活突然扔下。我也是在不满和享受之间活到今天,它们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下一个二十年会发生什么,但愿麻烦少一点。

编辑: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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