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阿真摄影，2016

给和取，在对彼此的誓死捍卫中达到了统一

文/冰逸

冰冷的夜。我一个人吃饭。北京的秋凉了，只剩下雾霾和孤单的滋味儿。饭店里出现了一个唱歌的男子。他隔着人群看见了我，穿过人群走到我身旁，对着我唱起了悠扬的歌。他的歌声，是在地铁里一响起来我们就觉得世界很美的声音。我放下了食物。面对着这样的歌唱，我怎么还能吃呢？我静静听完，对他说：你的声音很好啊。只是声音再好，你没有感情，所以不能打动人。他说：唱了太多次以后，我自己都觉得干了。我说：你的本意是为了晚餐歌唱（sing for supper）。当你对着晚餐歌唱的时候，当然没有感情。他说：唱歌如果不是为了抒发，真没有意思。

我在秋雨中离开身后的歌声和晚餐，想起那些每天为了歌唱和生计愁肠百转的人们。事实上，每个人不论做什么职业和扮演什么角色，人生最大的冲突就是生计和愿望之间的矛盾。所谓现实和理想的冲突，就是自认短时内能够达成的愿望和永远不能达成的愿望之间的冲突。

深入的人生只有两种态度。一种近乎佛的态度：热爱的事业不必每天去做，热爱的女人不必每天去睡，而只是仰望和遥望。在这仰望和遥望中，达成诗意的自虐和释然。一种近乎神的态度：永远选择忠实于自己的爱和追求，不断地用自性去纯化和净化这个不符合神性的世界。

问题是：第一种态度的人经常有钱没有心量，第二种经常没有钱却有心量。

当我们在生活和沉思之间游走的时候，我们需要最简单的甚至于无厘头的解决方法。

我深信艺术家不应该跟人借钱而是直接要钱。整个社会就应该给艺术家钱。把艺术和创造养起来。我们的社会应该放弃庞大的精神治安预算，而是用养保安的巨额资本来滋养艺术家。解决的方式是任意的：只要是你证明自己是终生以艺术为事业，别的什么都不干，不喜欢也不想干，国家或者个人就给你房子和给你工资。艺术家自此有足够的资金玩耍和丰富自己和异性的生活。

当这个幼稚的，畅想般的，不符合财务规范的规定成为政策的时候，我们最好的时代就来临了！艺术家专心做艺术和歌唱祖国。女人们因为有了艺术家的爱而肥沃丰美，生出一大堆可爱的孩子。教育唯一的目的是产生更多的艺术家。经济的最终目的是养育文化。如此为生计奔波的才华会止息它对财富的追逐，转而追逐美和追逐爱。

每一个小区的保安，每一天不是盯着小区外面流浪的穷人，而是盯着诗歌，盯着绘画，满脑子想：如果我能写诗的话，我就可以回家娶自己最爱的大飒蜜啦。女人因为男人的性爱兴致高涨而性情温柔，家庭关系和谐。人的快感来自艺术中无尽的性的力量。

当社会放弃为艺术交换，而是用给和拿来解决艺术的时候。两种深入的生活态度就开始互换了：搞事功的可以随时去搞艺术，搞艺术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拿到搞事业的钱。

这是分享的力量，也是博爱的力量。如果我们的社会前进到了：认识到最好的政策就是给艺术家钱，很多很多钱，我们的社会就是最先进和文明的社会。

因为人性在最深处渴望的是给予而不是压抑，也因为给予之中没有腐败。它倡导的，只有雄心万丈的，任意的，不计得失的，完完全全的给予。我们心中最辽阔的彼岸是给予，而彼岸也是畅快地充满信心地拿，而不是借。

如此，对创造充满信心的人们在这样的社会里畅快地取，因为他坚信他的存活就是创造。而能创造财富的人们，请你们尽情地给，给艺术，给文化，给绚丽的生命。基于此你的奔波劳碌有了光彩。它是个体人生的舞蹈。你们要相信，它也是全人类的舞蹈。

作为人性终极机构的政府，把积累的财富拿来养艺术家，就是最文明的政府。

这不是简单的慈善。慈善只是在人的生死存活上的救助。而艺术和文化创造中任意的给和自信的拿，才是人类文明在最高点的彼此信任和自信！

它将挑战所有的设定。例如： 资本主义的私有制说：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我会誓死捍卫我的，但我也会捍卫你的。而“无偿地给和拿”的世界里相信的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最终我们的都是世界的。我们有的就是最好的。这个世界里的私有制的要求是：我可以给，只要我能决定怎样给和给谁。我也可以拿，但是我誓死捍卫我的产出。哪怕我一个字都不写，我的呼吸也在思考和生长。给和取，在对彼此的誓死捍卫中达到了和谐，理解和超越生死的信任。

当年徽宗说：我不仅养艺术家，我养着一大帮子艺术家。今天的各种画院说：我们也养着艺术家，且养了一大群艺术家。问题是当年的皇帝懂艺术，他是艺术的创作者和标准的缔造者。

我不信任任何体制，所以我拒绝教化和被教化。在没有宗教和规定的前提下，我只关心行动中的自由。

我深信政治首先是个人的政治，那就从我开始。不去遗憾众人的政治，而首先清明自我的政治。避免用自我的意志和给予胁迫任何人。给予中人格的风险我主张自己去承担，不要推给他人，推给社会，推给集体政治。

我从自己开始：我深爱生命中每一个有才华的人。不要跟我说这是乌托邦，也不要动辄用“中国太大，人性太贪”来做借口。我们从自己做起。每一个人积极地为养艺术家做准备，积极地为“黄灿然小站“打赏，积极地給有创造力的众筹项目捐钱，积极地鼓舞你认识的每一个艺术家。

自此，你就是自己的世界的主人。自己就是给予的王国。我们的力量不在于数字而在于风姿。你给了，有一天你就可以拿。而你的給，绝不是为了拿，而是为了那个悠扬着歌声的世界早日到来。

编辑：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