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难民在加来自己盖的临时住房被推倒。
法国北部城市加来,位于英吉利海峡最窄处,是法国距离英格兰最近的地方。1995年,这里出现难民营,2002年,法国总统萨科齐(Nicolas Sarkozy)下令关闭桑加特难民营,在原地重新修建加莱“丛林”难民营,据法国官方统计,这里有大约7000名难民居住。
2016年10月24日至26日,法国对“丛林”进行清除,29日法国总统奥朗德对此表示,“难民营不符合法国形象,法国不允许难民营存在”,在这次法国的行动中,有超过5000名难民被安置下来。法国当局媒体负责人表示,每个难民可以从地图上选择法国境内的一处收容中心,有专门的大巴负责把他们运送到那里。在这些遍布全法各地的280多个收容中心,难民可以申请政治庇护,至于那些不符合庇护条件的难民将会被送出边界。同时,法国当局呼吁英国政府尽力而为,自10月中旬以来,英国已接纳了逾270名儿童,并承诺还将多接收数百名儿童。
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除了问责与善后,我们还能从对于议题的关心与讨论中得享机会,发现我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我们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2016年,一波波的难民涌向欧洲或者一次次在欧洲不同城市不同程度的恐怖袭击,让欧洲成为全世界的焦点,而关键词:“难民”,则牵涉到环境承载力、社会资源分配、文化认同、排外天性、公民身份、人权、助人的道德与法律责任、国家的划分与彼此合作等等复杂议题。
Tobias Hutzler,Nizip II-Container Camp,2014,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MoMA
隔着大西洋的美国,虽然被指责是难民潮的始作俑者(之一),但是,2016年9月也几乎完成了他们的允诺——接收9.5万难民(只差5名),其中包含了12587名来自叙利亚的难民。相比于这些一次性获得美国公民权的难民,在欧洲的难民就不是这么幸运了。这些来自非洲与中东,从陆路或者海路来到欧洲的难民,在倾家荡产筹集路费后,踏上的是生死未卜的求生之路,而这些难民心中的目的地往往是欧洲经济状况最好的国家——德国。
目前德国已经接收了超过100万的难民,而德国基本法第一条当中“人之尊严不可侵犯”,以及德国最引以为傲的哲学家(之一)康德的哲学观里,“陌生人的权利,在他人的土地上,陌生人的到来不会被怀有敌意地对待”等观念与信条,正严肃地被全世界审视与检阅。
2015年年底,美国老牌艺术杂志《Modern Painter》主编Scott Indrisek在《2015年当艺术圈最糟糕的时刻》一文中写道:“你知道吗?在面对难民议题,当代艺术圈可以做什么?几乎没做什么,我们翻篇吧!”(Hey, you know what contemporary art can do about the refugee crisis? Pretty much nothing. So let’s move on!)这种激烈的论调出来后,2016年4月纽约MoMA馆长格伦·洛里(Glen Lowry)在接受CNN采访时,不仅提出世界各地当代艺术家对于难民议题的创作之外,还肯定了2016年是对于此议题的关键年,之后,5月MoMA便公布即将在10月举行的展览“不安全感:追溯简易房与庇护所”(Insecurities: Tracing Displacement and Shelter)。
难民登陆之后的救生衣
缺席的形象
长达4米的墙上,上面有着UNITED for Intercultural Action组织从1992年至2015年所统计的密密麻麻2万多个难民死者名字,另一墙面,则是覆盖了Xaviera Simmons搜集的42张满载难民船摄影图片,这件踏入展间前映入眼帘的作品,为这个展览定调,一个关于难民的展览,可是你见不到任何一位难民的形象,一反惯常以难民形象来召唤同情心/同理心的做法。
在长达8个月的展览准备工作中,策展人Sean Anderson实地探访世界几处难民营,其中包括叙利亚只有10公里的Al-Za’atari难民营,而Sean Anderson本人曾在阿富汗、摩洛哥、斯里兰卡等地有过建筑实践,这让这个展览是从难民的“居住”出发,与另一个探讨现代室内居住设计演变的展览“我们应该如何生活”互为参照,而策展人本人对于开发中国家实际的研究,则让这个展览脱开了环境承载力、社会资源分配、文化认同、排外天性、公民身份、人权、助人的道德与法律责任、国家的划分与彼此合作等议题,单单从“居住”环境开始讨论对于安置“难民”的居所与设计,唤起我们对于“居住”的要求,而这种要求往往是人性、尊严的关怀与体现。
Brendan Bannon, Ifo 2-达达布难民营,2011,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MoMA
2016年是全世界最大的难民营,肯尼亚的达达布(Dadaab)成立25周年。目前这个“历史悠久”的难民营接收了超过30万主要来自叙利亚的难民(也有数据指出接收的难民超过50万),值得深思的是,住在这里的难民,平均居住时间长达17年,同时,其经济包括一条年创造400百万美元的糖类走私渠道,但是,这个达达布难民营,依旧处于困境之中,本来应该提供安全保障的难民营,因为不合法而成为安全隐患,其住房条件因为是“临时建筑”的原因而提供不了居住的“安全”,如此双重不安全让难民住房成为一个矛盾的场域,在这里的难民期望的是家乡政权的改变。当期望正成为一种无法实现的现实时,这所带来的绝望让难民营里的难民有极高的自杀倾向。
Reena Saini Kallat作品局部
可视化的“线”
一块观者可以穿行与之互动的AR难民营地图在地投影,揭示了位于伊拉克Domiz难民营5.8万难民的生活路径。在这个2012年成立的难民营的规模,非常像是北京城乡交集处,只是在这些难民营中大多数居民的住所为帐篷,其中也有一些难民自己改建的住所。在这个互动体验装置里,观者可以选择4种动线(生活、建造、聪明、金钱)来了解难民营中的生活,其中包括街景实景以及路径当中具体相关人物的采访,例如修车厂的高级技工师傅Mahmoud Abdo,23岁单身,每月将自己薪水1100欧元寄回叙利亚的家里去,因为他的父母不愿意离开叙利亚、面包房老板从使用自己粮票的面粉开始做面饼到现在每月使用3000公斤面粉的面包房生意、每个月处理10万难民币兑换与外汇的难民营银行老板,各式各样保持太阳照常升起的人物,在这里只问今日莫问将来。
银行老板
一张印度艺术家Reena Saini Kallat使用电线、铁丝所编织的世界逃难地图《Woven Chronicle》,以海防驱逐声响以及工厂吵杂的声音彰显自身的存在,一顶由宜家基金会(IKEA Foundation)、UNHCR与Better Shelter共同开发的简易难民房,一个难民儿童教育课件箱,一条上臂围量尺用来测量孩童的健康情况,一盒将水纯化的药片,一组美籍越南裔艺术家Tiffany Chung曾在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展示过,在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给出的地图基础上所创作的“叙利亚计划”系列地图作品,一张普利策建筑奖得主坂茂用纸做的难民房照片与其他各种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难民房照片等等将近50件作品, 在立体化难民生活境况之余,让人想到这个展览在构思之初从“线”出发的立意。
这条线,可以是保加利亚与土耳其的259公里长边界线上的带刺铁丝网高墙,也可以是一本护照、签证或者许可划分的线。难民决定逃离自己家乡后,沿着所谓的路径,冒死跨越物理意义上的线,却来到以线圈成的围城中。难民营的居住条件与安全,让这些寻求安全的难民如同温水煮青蛙。这些离乡背井,背负着“希望”离开的难民,来到另一个国度里坐牢貌的居住,限制活动范围,没有工作许可,等待成为接收国的承认,漫长的等待,让人想起过去历史上的类似案例,例如中缅边境的残兵问题。
难民生活于伊拉克Kawergosk难民营由Better Shelter设计的初代难民房中的生活场景,2015,courtesy of Better Shelter and MoMA
现实与抉择
策展人Sean Anderson认为这个展览的意义不在于给出解决方式或者煽情,取而代之的是将研究成果视觉化并提出问题,发问的角色不是展览的艺术家们,而是策展人在陈列集结这些事实与物件之后,观者所要扪心自问的问题。
显然,艺术圈的一座美国私人美术馆MoMA,已经以展览来说明对于“国际议题”,一座美术馆的态度与参与的主动性,展览本身甚至也打破了美术馆部门本身的局限。作为1932年因为包豪斯运动而产生的建筑/设计展览部门,如今将目光投向“临时建筑”难民房,让人重新思考“建筑”的定义。而回到“难民”议题,作为《关于难民地位的公约》和《关于难民地位的议定书》缔约国之一的中国,又该如何承担相关的责任?
世界应该有足够的同情心去避免人们的挨饿或者因内战而遭受屠杀,并对接收的孩子和青年有足够的关心,在这里,他们不仅是为了生存,而是生活。
延伸阅读:
难民营实景游历网站:http://refugeerepublic.submarinechannel.com/
电影
Zach Ingrasci and Chris Temple,《你好邻居》(Salam Neighbor),2015年两位美国导演在Al-Za’atari难民营居住30天所拍的记录片。
书籍
Ben Rawlence,《荆棘之城:世界最大难民营中的九条生命》(City of Thorns: Nine Lives in the World’s Largest Refugee Camp),Picador,384 pages,$26/£14.99
冷知识
难民(refugee)与移民(migration)的区别
根据《联合国移民权利公约》(The UN 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Migrants)当中对于”移民“的定义,“所有凭借个人意志选择移民的人。他们出这一决定是出于个人考虑,而不是外力影响”。
根据国际难民系统的基石,1951年通过的《日内瓦公约》中对于难民定义则为因为“宗族、宗教信仰、国籍、社会组织或政治组织成员身份而遭到迫害、不得不离开母国的人”。
难民的组成情况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网站的数据指出:“全世界6500万的难民中,来自叙利亚的400万只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在哥伦比亚,连年的战乱已经让570万人流离失所;在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和伊拉克,持续的动荡迫使数百万人逃亡欧洲;在乌克兰,战争已经迫使八十万人离开家乡。976,500个来自索马里的难民四散在东非国家和也门;南苏丹的动乱也让727,573人成为了难民;许多的地区性冲突和种族迫害让无数人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家园。与此同时,欧洲也不是难民的唯一目的地。土耳其、黎巴嫩和约旦接纳了大部分的叙利亚难民,其中250万在土耳其,110万在黎巴嫩,635,324人在约旦。非洲是难民的另一个目的地。来自索马里和南苏丹的难民大多在周边的国家寻求庇护。”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