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摄影的法律与道德史》，2012年

影艺家按：自摄影于1839年发明以来，它已成为重要的道德辩论与审判之中心，并且，摄影师也不得不时常经受审查或修改他们的作品（有时是出于对自己声誉的考虑）。

《争议：摄影的道德与法律史》汇集从摄影早期至今的各式各样的图像，它们无一不是争议或者法律诉讼的焦点，其中一些为大家所熟知，比如：布列松、曼·雷、塞拉诺等；另外一些，我们甚至无从考证出自何人之手，但也将在本书中首次出现。

正是因为争议的存在，让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一个社会或某种文化如何自我审视，让我们可以用更为批判地眼光看待当下社会。

由于众所周知的——“内容敏感”——原因，本书以纸质出版恐无望，于是，将以连载的形式分30次推送全书内容。首次推送，将以罗伯特·梅普尔索普的照片所引发的一场官司——或者说艺术与法律之间的较量——开始！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自拍，1918年

争议：摄影的道德与法律史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

文 | 丹尼尔·吉拉尔丹

译 | 李鑫

1988年冬，因记录纽约同性恋群体而声名鹊起的摄影师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罹患艾滋病，重病在卧。在此之前，他的回顾展《完美的瞬间》（The Perfect Moment）刚在费城开幕，并计划在美国其他几个主要城市巡回展出。展览内容包括表现裸体与性虐行为的《X》《Y》《Z》档案。一些潜在的令人震惊的照片因受限而未展出，但展览安然无事地举行。在此期间，参议员杰西·赫尔姆斯（Jesse Helms）问责赞助梅普尔索普展览的国家艺术基金会（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其职能是分配联邦资金以支持艺术项目。参议员要求审查分配资金的标准，以拨给政治正确的艺术作品。

梅普尔索普逝世后，位于华盛顿的科科伦美术馆（the Corcoran Gallery）管理层迫于保守派的压力，并以担心减少画廊津贴遭致报复为由，决定撤销展览。此举迅速受到谴责，只好以馆长辞职而审慎了事，展览改换他处，并在媒体上大肆报道。接下来的两个梅普尔索普展览安然无恙，并且参观人数较好，也获得重要媒体的报道。随后，展览刻意在辛辛那提现代艺术中心（the Contemporary Arts Center of Cincinnati）——一座因反对色情而闻名的城市——举办。因此，辛辛那提现代艺术中心主任丹尼斯·巴里（Dennis Barrie）要求法院以展出淫秽照片为由进行裁决，然未遂其愿。

由于无法预计展览时的诸多不确定因素，特于1990年4月6日为该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保留开幕预展。事实上，逾4000名观众络绎不绝地前来观看展览。4月7日开幕当天，汉密尔顿县（Hamilton County）的九名陪审团成员成为首批参观者。他们将其中的七张照片判定为淫秽之作，甚至判决丹尼斯·巴里淫秽罪以及非法使用裸体儿童照片。当天，警方闯入展厅，以拍摄庭案审判证据为由驱走参观者。展览随后再度开放，但撤去了七张存有争议的照片。

接下来的几周，观看展览人数突破记录。一场法律斗争开始了，然而，上至全国性报纸、下到拉斯维加斯博彩公司，都预测丹尼斯·巴里和当代艺术中心将会败诉。预审期间的判决亦证明这些猜测。当代艺术中心声辩，审判之议题应是整个展览，而不是从中挑出的那七张可能有罪的照片。艺术中心还援引博物馆法律保护条款，证明他们是以文化或教育目的而展出情色作品。最后，辩护方试图限制对陪审团成员的选择，希望挑选比县民更为开明的城市居民参与审判。然而，法官驳回了上述要求。

陪审团必须对梅普尔索普的七张照片到底是不是艺术加以判断。成竹在胸的检察官提醒陪审员按照常识判断：这些照片显然是淫秽的，而且与艺术无关。艺术界对此事件十分关心。丹尼斯·巴里冒着被判刑与数千美元罚款的风险而举办展览，仅仅只是为了履行其艺术中心主任之职责。

丹尼斯·巴里的未来取决于这八位并非画廊、美术馆、剧院之人的决定：这七张梅普尔索普的照片究竟是不是艺术。因此，辩护方呼吁来自艺术界人士的证词。陪审人员竟接受了艺术史速成的培训。这些照片的性本质在经过艺术史的比较以及基于构图、光线和对称性的学术解释而得以。证人反复强调艺术并非是优美的、愉悦的，而是可以让我们反思周围的世界和我们自身。他们也强调了作品的教育意义与历史意义。所有的艺术界人士都十分在意这次审判，因为这使得他们感到了言论表达方面的压力以及所从事职业的重要性。

宣布判决的时刻到了。两个小时后，陪审团宣布丹尼斯·巴里和当代艺术中心无罪。辛辛那提的审判到此结束，这也极大地缓解了艺术界的焦虑，但是判决结果持续了数年。十年后，双方都宣称自己获胜。美国保守组织由此认为，此案证明表达之自由不能放置不管，并声称自此之后公共机构的审判应有更高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另一方面，文化界则坚信审判肯定了政治激进主义致力于支持艺术使之更贴近大众，并提高了人们对其重要性的认识。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