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2005年对你来说是一次大转折。我们曾就两个问题进行了交流:一个是面对西方文化的压力如何实现主动性;另一个是绘画的反图像化和绘画实践方式的多元化。那一年,你开始做雕塑,绘画形态更加动态化了,开始推出了桃花系列。
周:那应该算是艺术上的第四次冲动。第一次是1980年代早期。第二次是1990年代早期开始创作山石作品。山石具有延续早期作品的性质,但是由于放弃了藏族乡土题材,所以应该也算一次比较大的转变。第三次转变是绿狗,绿狗是真正比较刺激、冲动的一次。第四次就是桃花。2000年以后,尤其2005年以来的创作可以说是一个巨大转折,我比较系统的、自觉地追求开放的历史态度和开放的文化身份,文化命题和图像资源多元化了,实践方式也更加自由和直接了。
漆:你觉得你的表现力是否充分实现你的表现欲?我发现你从2008年到现在的部分作品,表现欲比较强,是否考虑克制和平衡?
周:是的,表现欲放纵得稍微过了一点,但我很快就修正了。我认为表现欲和表现力的关系很微妙,需要你时时协调、平衡。有时候你的表现欲过于强烈,表现出的东西却很肤浅。有些人慢吞吞地画,画出来的东西却很有表现力。
漆:过分强调表现欲其实是肤浅,过于强调观念其实是贫乏。
周:是的。我比较欣赏两个艺术家,一个是美国画家大卫·霍克尼,另一个是年轻的彼特·多伊格。他的风景比较很细腻、耐人寻味。我认为这两个艺术家是非常执着的,我很尊重他们对艺术的专注精神——而他们对大自然的感受和关注本身也是一种观念,自然的流露比刻意的强调要高级得多。
漆:今天,我们看到了一种新的绘画——将注意力转向了变动不居的偶然性、复杂性、微观性,甚至是不可知性,呈现出矛盾开放的叙事视角和“异在”、对抗的文化性格。我们暂时将具有这种美学性格的绘画称之为“新绘画”。我知道,“新绘画”这种主张其实与你有直接的联系,请谈谈。
周:可以这么说。从绘画来看,我认为目前世界上有两个兴奋的策源地,中国和德国。艺术是超越政治话语、寻求人性本质表达和精神自由的途径,压力越大、难度越大越显得宝贵,而产生的成果越有价值和魅力——我所说的“新绘画”,这是我的想象,至少我是这样去实践的:超越现当代策略性的历史逻辑和理论的强制性干预,强调绘画的个性特质和直觉属性。特别是我们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视觉干扰、文化被动之后,我们已经忘记了绘画的直觉属性了,我希望有一些人来一起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找回来。
漆:在“新绘画”概念中,一方面在文化上强调本土经验的独立性,另一方面也强调新潮美术以来当代架上绘画形态研究的成果。在文化意义上,这个概念包含了对未来绘画价值趣向和美学性格的预设。这里面是否应该强调对传统惰性和对西方艺术传统的对抗性。
周:其实是有的,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因为我一直没有觉得我们的实践是被动的。如果口头强调这种对抗性,反而就没有对抗性。如果你在执着地追求你的东西,你就具有对抗性了。
漆:我知道你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或许你这种不强调对抗的态度其实暗藏着一种主动和自信,但我所理解的“主动”是指这个群体是否能影响当下的整体精神、文化气质——二十多年来,当代艺术包括架上艺术的发展是否带来了新的文化因素?是否刺激或催发了某种新的精神面向?
周:一种文化艺术实践是否成熟,是否有成果,要看这种艺术实践最终形成了怎样的文化人格——当代艺术家包括你,最终必须面对的还是这个问题——文化人格。现代分裂让我们只看到了开放性和新的可能性,那我们将怎样把这些新的因素聚合成新的有力量、聚合成有深度的人格?如果这种聚合成功,实际上当代艺术已经超越美术意义而升华为文化意义的思想启蒙。或许这个目标太高了——我还要继续观察、思考,与大家一起努力。
漆:我觉得你也不赞同国际通约和整一化的理论整合,而相信一种边缘化的,甚至是近乎于野史般的独立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