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的女儿从小喜欢音乐,管乐弦乐都很上手,读大学时顺理成章上了音乐学院,专攻管乐。数年后我去观赏她的毕业表演,见她得了最佳成绩,以为她会留在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她的老师也建议她留在研究生院继续深造。但她没留,而是到欧洲去周游了一年多,在各地的乐队客串演出,体验艺术家的生活,也睁眼看世界,在游走中思考自己的未来。24岁那年从欧洲回到加拿大,此时主意已定,她重返母校攻读法律,从本科读起。我跟她聊起这一决定,她说,在欧洲游荡时曾苦思很久,却毫无主意,一日忽得灵感,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再思前顾后。又是几年过去了,从法学院毕业后,她通过了法庭见习和执照考试,前几天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将成执业律师。不消说,她的业余爱好是音乐,且具专业水平,而法律同音乐相距何其远矣。
最近为国内的艺术期刊组稿,主题是当代艺术理论,我在美国约到一位华裔画家。这位画家的画是具象与抽象兼有,色彩尤其漂亮。但是,我向他约的是文字稿,因为我读到过他的文章,发现他不仅熟悉艺术史,而且对当代艺术理论也很了解。更重要的是,他对全球化时代的艺术现象,有独到的批判性见解,其文章的理论水平较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无论绘画还是写作都不是他的职业,他对艺术理论的研究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绘画也是兴趣。他在美国的职业是医学研究,他过去在国内的工作是医生,给人治病的。
西方有“文艺复兴式的人物”一说,指那些多才多艺的人,既是画家,又是工程师,同时还当间谍头子。现在仍有这样的人,但无非懂一两样而已,不会是万事通,水平也有限。当今学问复杂而高深,学科分得很细,要操练到跨学科专家的程度谈何容易。结果,今人可以有风马牛不相及的兴趣,但要做到专业水准,却为时晚矣,文艺复兴毕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
前些年我在美国执教时有个年长的同事,一到周末就怂恿我驾车出游。他是色盲,不能开车,总想蹭我的顺风车游山玩水。我问他为什么周末不在家做点学问,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已经出版了10本书,全是学术专著,10本书和11本书没有区别;再说,已经是终身教授了,还做什么学问?当然,他信奉享乐哲学,只要职业基础奠定了,剩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享受人生。
我跟他的人生哲学不同,但从他的话中却得了启发:写10本书和11本12本有什么区别?做学问究竟是追求数量还是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