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改变空间感受的方法,陈树中对写实绘画做了很多调整:一是压缩空间使形象密集,正如庞茂琨所言,“画面越丰富、越繁杂,他便越兴奋,越使得上劲”⑤,因为这和他心中期待的情景更加吻合。二是向上倾斜、向前靠拢的构图使远近景相互交织,其间有意放大的物品作为画面重心,起到了强调平面布局的作用,而远远近近构置的块状形式感,也强化了画面的围合关系。三是人物稍加变形,使之和景物、静物的夸张(包括缩小)相协调,其人物墩矮粗实而非高大壮硕,反而强化了北方农民的性格特征和乡土气息。
为了增强记忆色彩和画面趣味,陈树中饶有兴致、不厌其烦地描绘不同历史时期家乡生活的细节,这在今日绘画中的确是很少见到的。在画布上他像勤劳的农民不辞辛苦,实乃其执着的性格所致。他曾这样说道:“我虽然做了画家、教授,但骨子里的农民的天性依然浓烈,生活习惯的日出而作与农民无异。在画布上耕作,在讲台上耕耘,都是在创造和播撒果实,收获希望,更有何求?”⑥庞茂琨评论说,对陈树中的作品“我们能从中发现一幅画有几个历史时段的不同情节,这种看似现实主义的画中以超现实手法予以转换,不仅让人能体味‘时过境迁’的社会风云的变换主题,也能感受到其写实性绘画在手法上的新颖。”⑦说得很好,也很准确。但我仍然想谈点其他东西。我在农村呆过七、八年,时间正是陈树中幼年所处的六、七十年代。尽管有南北之别,但历史情景大致相同,也就是陈树中所言的“农业学大寨、知青下乡、赶社会主义大集、阶级斗争、普及样板戏等一连串的社会运动,在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开展得轰轰烈烈”⑧的时候。在那样的日子里,并不只有质朴、清新、抒情和牧歌,也并不只有丰收、欢乐、健壮和饱满,更多的还有贫困、饥饿、苦难和残酷。固然乡村生活的自然与纯朴至今仍然让人怀念,甚至也不妨作为心灵的慰藉,去对比当前社会之于乡村文化的破坏,但历史是难以在假想的美好中真正呈现的。所以当陈树中说“对当代艺术的迅猛发展和演变,我告诫自己:气定神闲,开垦自己的土地最为踏实和快慰”时,我以为艺术的确需要“踏实”却不一定都是“快慰”的。如何让自己一生心仪而且辛勤开垦的土地——野草滩真正进入历史,恐怕是陈树中下一阶段创作要自己思考和思考自己的问题。艺术创作中的所谓“自己”,是很容易为既定意识形态所俘虏的,也许只有“每日三省吾身”,我们才能在艺术中不断重建属于个体的真正自我。
受“尼德兰画家的人文主义思想”⑨的启发,陈树中找到了心灵的“家园”,但要让人文主义思想在中国的“家园”扎根,艺术还需要去蔽求真,在历史见证中重启与世人心灵的对话。
2010年3月3日
重庆黄桷坪桃花山侧
①、⑧、⑨陈树中《野草滩系列及其它》,引自《中国油画家·陈树中》,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版。
②、③、⑥陈树中《野草滩,心中的牧歌》,引自《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作品集•陈树中》,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
⑤、⑦庞茂琨《谈陈树中和他的乡土油画》,引自《中国油画家·陈树中》,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版。
④王林《我们何以能够谈论自然》,引自《从中国经验开始》,湖南美术出版社20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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