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你曾发掘一些艺术家,现在他们已被视为大师。你是如何工作的?
弗朗索瓦:我一般不谈论“大师”这类词,但我关注的艺术家一定是充满创造力的,要有变革意识。我不是收藏家,我不需要收集已经重要的或是会增值的作品。相反我持续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不同国家见不同的摄影师,在相异的语境中了解他们和他们的作品,这或许可以算是我的收藏。
在很多人看来,艺术家更多是被边缘化的人群,但在我看来,他们处于社会的中心。我到纽约,也去乌兹别克斯坦、秘鲁等风貌迥异的地方,通过和艺术家的直接接触而快速接近他们背后的文化和社会现状。艺术家就像是海绵,或是捕捉器,他们通过超人的敏感捕捉文化和社会施加与人的影响,随后将这种感受整合外现为作品。这种作品本身是非常私人的,连同艺术家这个人以及他的外在世界。以上所说的就是我感兴趣的摄影艺术——摄影师如何将自我生存的现实和他背后的大文化叠合。我出生于戏剧世家,要知道戏剧演出每晚都不同,但总有那么一晚是最完美的,你一定会感受到那一晚的不同。这与我接触艺术家时的情况相似,在我与他们的接触中也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是特别的,那一刻十分珍贵,那并不代表一定会有一件伟大得足以陈列在博物馆中的作品恰在彼时诞生,吸引我的是这一刻的脆弱——艺术家正在将自身和外在世界用新的摄影语言结合形成作品。那时那刻,你无法断定他们就是大师,他们是充满困惑的人而已。
三联生活周刊:能回忆一下你经历过的某个“特别的一刻”吗?
弗朗索瓦:比如南-戈尔丁。1986年我到纽约,朋友推荐这个女孩,说她有些新鲜的玩意儿,现场配乐播放照片幻灯。我去展厅找她,里面烟雾弥漫,挤满了人,当时她放的还是那种塑料幻灯片,照片拍的都是她在纽约的生活,包括性爱、药物、男友等等,她自己根据音乐的节奏控制着卡盘。幻灯特别长,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放完,这种形式在当时是相当前卫新鲜的。南所选的作品里面包括不成功的废片,但丝毫不影响效果,整个过程以及现场营造的气氛真是棒极了,令人前所未有地激动。当时我为阿尔勒摄影节工作,第二天我就邀她到阿尔勒去,她马上说:啊,凡高的城市。我告诉她,那里有可容纳2000人的古罗马时代露天剧场来展示她的作品,只是一个半小时有点太长,要缩短到45分钟才行。至于选什么样的照片,即讲述什么样的故事完全由她来决定。最终南在阿尔勒的亮相取得了巨大成功。
不出四五年,各画廊开始关注摄影艺术市场,自那时起,辛迪-谢尔曼的作品便卖到了100万美元。南-戈尔丁的名气吸引了画商,巴黎大画廊主朗贝尔(YvonLambert)找到她,说服她签约,要求是做出像辛迪那样的大幅作品,那样就能卖到好价钱。南正需要钱,同意了,但她对我说这不是她喜欢的。从她同意的那刻起,她变成了商品,一个我不认识的别的什么南-戈尔丁。六七年前,巴黎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为她举办过一次个展,展厅四处挂满大幅作品,只有一间小屋子里在播放幻灯,不了解她的观众根本无法感受到艺术家的原始创作冲动是什么样子。2009年,我将南再次邀回阿尔勒,在现场乐队伴奏下,她重新以她的幻灯方式展示作品,真正的南-戈尔丁回来了。我想说的是,商业创作会毁掉一个艺术家,即使是南-戈尔丁。
【编辑: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