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忧伤到空灵——何多苓的艺术历程 2011-10-27 11:18:27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杜曦云 点击:
何多苓多年来所探求的神秘,如今越来越与勃勃生机、空灵、澄明等相关联。对他来说,所谓神秘就是一种不可知,而且还让人神往的东西。而艺术的最高贡献就在于:提供与激发起生命与宇宙的神秘和谐的不可言说的共鸣。

其后创作于1997年的《后窗》系列,何多苓开始在绘画中表述一个知天命之年的东方人面对生命的新的感悟。《后窗》营造了一个偷窥的视角,西方现代绘画手法描绘的裸体女人,与典型的中国式情色图像共同营造了一种迷幻的场景。但其指向的并非欲望的放纵,而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生命悲慨。所以,《后窗》表面上是偷窥和情色,但其深意还是围绕着生命、时间这些永恒主题的。也正因如此,那些横陈的裸体所呈现的,并非肉欲的激荡,而是激情之后的倦怠和怅然。

 

2001年,何多苓开始画婴儿题材作品,同时开始创作新的女人体系列。他把人体某种程度上当成一种肖像在画,就是画肢体语言带来的一种对性格的刻画。相比于之前对女人体那种注重细节的复杂性描绘,这批新的女人体不再像雕塑一样有重量,面容也不再是明确的中性,而是变得身体轻动、面容模糊,整个人如同不由自主地、不受任何意识支配地浮于水中或空中,像一种昏迷般的恍惚状态,却还有着呼吸和心跳;同时油画的笔触丝毫没有懈怠,反而更加致密、丰富。

 

何多苓一直在思考这个很宏观的问题:生命与死亡。他对婴儿形象的选择,其中包含了生命、原初、归宿、重生等这些复杂的指向。“婴儿与我们是格格不入的,他不理解我们,我们也不理解他。比如我现在若是一个婴儿的话,我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因为他是另外一个人,跟我的上一辈子没有区别。因此我说婴儿的魅力就在于他实际上完全是另一个星球的生物。”

 

2007年以来的作品,何多苓又回到了自己1980年代对文学性和诗意的追求方向上,而且与1980年代相比更加的复杂。一方面,在绘画的每个阶段他都追求竭尽自己所能,从而感觉什么都画过了;另一方面,以当下的阅历和眼光来看过去的作品,他又常常感觉有所不足,希望现在能有更深入的表现,能触及更深层次的思想和技艺。自然与人的关系,或者说宇宙与生命的关系,是他多年来始终持续高度关注的中心问题,这种问题所具有的形而上性,在他当下的绘画中越来越明显,并因所触及的层面而与中国文人画越来越高度暗合。

 

此外,与之前追求的优雅而有时飘渺的诗意不同,他希望自己当下的作品能比原来的虚设的、与当代生活没有关系的神秘主义更具有一种现实性,而且具有紧迫感,表现一些他对当今世界的思考,对人类和其它自然生命当前的生存状态、生存环境的思考。

 

他的很多作品都有了调侃或嘲讽等幽默因素,如《青春2007》、《欧菲利亚》、《兔子夏洛特》等。在他这个年龄,复杂的人生经历和持续的深入思考,让他对很多事物的看法逐渐发生了改变,曾经非常重视和推崇某些东西,如今已物是人非,但这些东西又依然挥之不去,甚至日常性的存在于他身边,让他无法视而不见。于是,当他重新或反复面对和表现它们时,有一种莫衷一是甚至啼笑皆非的复杂心理。这种心理体现于画面之中,就是一些调侃或嘲讽性因素。他认为自己在年轻时虽然情绪很饱满,但对世界、人生等的看法还是比较简单的,对以前作品中所流露的情绪,他自称为“自恋或青春期的英雄主义情结”。如今他越来越体会到世界的无尽复杂,体会到单纯理想与无常现实之间的种种不对位,那种让个人理想化的情绪和观念强加于现实之上的“强出头的阶段”,对他而言已经不复重现,对真实性的看重,使他用“客观性”和嘲讽性的要素替代了以前的自恋和英雄主义,但同样是用一种很优雅的方式将它呈现出来。

 

何多苓对他现在所“嘲讽”的对象其实是怀有复杂心理的。这些作品中所包含的嘲讽,既有对他人的嘲讽,又有自我嘲讽(如《青春2007》);既是对个人的嘲讽,也是对时代的嘲讽(如《落叶》)。同时,这种嘲讽并不尖锐刻薄,而是淡淡的和善意的,因为很多所谓幼稚、简单的理想虽然有不切实际或片面、空泛之嫌,但却又是让人非常积极、热忱、充满活力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复杂心理,他一方面有意嘲讽自己所画的题材,但另一方面却依然让画面保持着他一贯的优雅。

 

在他的另一些新作中,他持续地肯定自己往昔所坚守的价值理念。《小翟和龙舌兰——向弗里达•卡洛致敬》中,将龙舌兰、玩偶与诗人翟永明并置,丝毫不含嘲讽成分,因为龙舌兰和神秘的玩偶正是在墨西哥女艺术家弗里达•卡洛工作室放置的,而且它们在墨西哥是很常见的。所以,这幅作品既是对弗里达•卡洛的致敬,又是对翟永明的致敬。2008年四川汶川遭遇8.0级大地震后,他专门创作了《这个世界哭声太大,你不懂》和《小男孩在寻找他的声音》来纪念地震中的死难者。这些作品中延续着他以往作品中那种严肃而紧张的神秘主义气息,又与现实的当代灾难联系起来,充满着对命运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的喟叹,以及对人类坚韧生存、顽强求索精神的肯定与期盼。

 

对画家而言,在心、手一体的高度投入状态中,绘画的笔触类似于身体的神经末梢,可以连接、贯注内心的细腻搏动。何多苓如今的心境,明显地体现在他的用笔中。在他2007年以来的作品中,用笔越来越松动、放逸,以往作品中常见的短促而扭曲的线条逐渐消失,由此带来的微妙变化是:画面中神经质的紧张越来越淡去,整体气息越来越豁达、空灵。

 

他2007年的风景画《远眺贡嘎山》和《甲根坝》中,广袤的山脉和清朗的云天与丰富的色层、放逸的用笔一起构成了令人崇敬的博大意境,大自然在其中显示出了它的幽远深邃和勃勃生机。《小绿人》和《失乐园》中,丰茂的草木敞亮宜人,人自在地穿梭逡巡于其中。《克里斯缇娜》中,怀斯的枯黄草坡变为充溢着青春气息的绿地,健康美丽的女子轻快地奔跃于其上。《睡美人》、《兔子森林》、《兔子下山》中充满着童话气息,精灵般的美丽女子在生机盎然的幽静山林中休养生息,山林既温柔地孕育、包容着她们,又潜藏着未知的神秘。《山水》中,淡淡的薄雾、破碎纷乱的山石、稚气的女孩和水中的负像,形成难以捉摸但又令人幽思、神往的张力结构,若隐若现着关于有序与芜杂、色与空的玄机。《兔子与飞毯》中,精灵女子在雾气烟岚中与芦苇、江水融为一体,宁静迷朦而幽远,与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意境已高度相合。

 

这些作品中的意境,清冷而富含生机、沉静而幽远、淡泊而空灵。何多苓多年来所探求的神秘,如今越来越与勃勃生机、空灵、澄明等相关联。对他来说,所谓神秘就是一种不可知,而且还让人神往的东西。而艺术的最高贡献就在于:提供与激发起生命与宇宙的神秘和谐的不可言说的共鸣。这就是心灵最深处的“美”的颤动。

 


【编辑:张长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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