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石鲁传奇续:生命尽头时 2012-09-12 17:04:59 来源:收藏界 点击:
一九八一年十月前后,我去北京画院。张仁芝同志告诉我,他和王培东几个人刚从西安看望石鲁回来。我隐隐感到,仁芝的精神是那样不安和急躁。他拿出一张照片:石鲁在床上靠着,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胸前,其他人围坐在他床头的两边。

石鲁

已故艺术家 石鲁

他的人生大幕拉起之前

一九八一年十月前后,我去北京画院。张仁芝同志告诉我,他和王培东几个人刚从西安看望石鲁回来。我隐隐感到,仁芝的精神是那样不安和急躁。他拿出一张照片:石鲁在床上靠着,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胸前,其他人围坐在他床头的两边。仁芝忧心忡忡地说:“石老的身体特别不好,已经卧床好多日子,我们去了他很高兴,强挣扎让人扶起来照了一张相,两只手就是这个样子,医生说是药物作用,恐怕石老难以作画了。”

我听后黯然失色,但总感到不大相信,因为前一段我见他的时候,他的病情是大有好转的啊!

一九八二年春节前夕,我抽空匆匆赶到西安,当夜几个闻讯而来的朋友告诉我:“石鲁病很重,医院严格拒绝来访,你这次恐怕见不到了。”

我不灰心,第二天一早便和爱人找到医院。

石鲁住在医院后边高干病房的五楼上。楼梯安了栏栅,并上了锁,由此可见守候之严,但当我讲明情况后,医生破例开恩允我一见,真要感激那位胖胖的女医生了。

由于仁芝那照片的印象以及到西安后的朋友谈论,我见到石鲁后的感觉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陪我坐着谈了好长时间的话,尽管他反应有些迟钝,说话也比较吃力,但他的思路清晰使人感到宽慰,我发现他的病情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严重,我不知道这就是那种人常说的“回光返照”了。

我递上刚印好的“石鲁小传”校样,他接过去逐字逐句地仔细看过,并用笔亲自更改了校样中的谬误之处,时时露出难得的笑容,爱人抓紧机会按了几下相机快门,留下这极为珍贵的镜头,我当时还指着桌上兰花粗底的大海碗与他开玩笑。这就是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时的情景。

不久,他的身体发生了胃癌变,病情急剧恶化了。

病魔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肌体,他顽强的生命做着最后的痛苦抵抗!

他的哥哥冯建吴先生听到消息,风尘仆仆地从成都赶到西安。

这两位当代著名的画家,一双相依为命的弟兄,在医院的病危床前会面了。

冯先生双手握着石鲁瘦弱无力的手腕悄悄地说:“我来了。”他凄楚地看着不久于人世的弟弟,心底里在流血。

石鲁歪过头,露着崇敬感激的神情,他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一时竟没有说出一句话。

石鲁自幼年起始,受建吴先生的影响教育最大,尤其在古文古诗词方面,更得益于他这位三哥,《东渡》画上所题的那首“满江红”,据说就是建吴先生帮他润色修改而写成的。

石鲁曾对他的孩子们说:“你三伯学问深得很,要好好跟你三伯学。”

石鲁曾自豪地对别人讲:“世界上刻字最好的是中国,中国最好的是四川,四川最好的是我哥哥。”

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仅此一点,即可看出他对他哥哥那强烈灼热的爱!

石鲁病故以后,冯建吴先生挥泪写道:

“后我生,先我后。吃苦受害比我多,哀哉季子!

无悲声,有悲愤,才优命蹇遗悲永,恸矣余怀。”

悲痛无悲,欲哭泪尽了……

八月十五日,石鲁去世的前十天,张光到医院去看他。张光俯身安慰地说:“会好的,安心养。”

石鲁微微点了点头。

张光想起刚刚看过的“冯建吴画展”,随口问:“你有几个弟兄,你是老几?”

石鲁用了很大的劲,轻轻抬了抬右手,用食指勾了个“九”字,嘴里喃喃地说:“臭老九”。

他夫人忙解释说:“他们家门弟兄多,石鲁正好排老九。”

大家听到他说出“臭老九”三个字,都哗地笑了。

他也笑,虽没有声音,但却是那样开怀。

石破天惊

风敛云翳,石鲁生命的最后时刻步步逼近了。

像是每一个老人离世前有一种预兆似的,他已渐渐感到死亡的来临,他终于横下一条心,不再服用药物,并拒绝进行使他极其痛苦的延长生命的一切治疗。

陕西省委第一书记马文瑞同志闻讯赶到医院。

在石鲁患病期间,省委无时无刻不关心着石鲁的治疗情况,听说石鲁病危,马文瑞随身带去了卫生厅长,责成立即组成抢救小组,并亲自和石鲁恳谈了半个小时,要求石鲁与医生合作,接受治疗。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石鲁直到生命终止,都无条件地服从着组织的决定,在此一刻,他求死容易,求生则难。那意味着要承担相当巨大的痛苦,但他服从组织,选择了后者继续与病魔抗争的路。

然而,由于他十年中身体长期受到严重摧残,多病并发,虽经一再精心治疗,还是太晚了!来不及了!

石鲁并不愿意这样及早去死,但在死神面前,人的抵抗是那么有限、那么软弱无力啊!

他就要丢下那在艰苦岁月里为他驱挡风寒的破小屋子了,就在那个破小屋里,他为患难与共的朋友们画了数不清的画,写了数不清的肺腑之言……

他就要丢下他心爱的画笔和纸了。他难过地说:“我每一分钟都在搏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死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存的许多本子我还要写东西,存了好多年的宣纸还没有画完……”

他一再嘱托他的夫人:“万一我去世了,把我写的两本诗词保存好、整理好,能出版就出版——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就要丢下他所熟悉的人间了,他惦记着他的事业,他挂念着他的同志,直到临终前的几分钟,他还在关心着一位中年画家的入党问题。

依他倔强的性格、雄辩的口才,他应当申诉、呐喊,抗议死神的不公!然而,他没有,此一刻他意外地平静、安详,意外地释然和开朗。这也不难理解,他心里早已做过一生的总结,他对他的党和他的人民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了。

石破天惊。已经搏斗到绝境而精疲力竭的石鲁,最后一次睁大眼睛,看了看他所熟悉而又恋恋不舍的世界,垂下了那沉重的头。春浓矣!君却离去。时间是一九八二年八月二十五日下午四时十五分。

这意料之中的事又来得过于突然。六十三个冬夏寒暑,他生命的路程走到了极限,蓦地收住了巨人的脚步。当代中国一支灵秀的画笔不再挥动,一颗智慧的头颅停止了思维。多少宏图壮伟都随着这伟大生命的结束而“同归于尽”。

他静卧在一张小床上,已经很瘦很瘦了。他那长长的银灰色的头发,还是那样一根根竖立着,蓬乱的胡须还是那样倔强地向上翘起,但那双明澈的、锐利的眼睛,却再也不能睁开了,人们再也看不到他双手浇灌祖国的艺术园地,再也听不到他那带着陕西味的四川口音讲述艺术的真谛和人生的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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