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蜀镇的紫砂
只有来到江苏丁蜀镇,才能想象“古董”产业链的上游是什么样。在丁蜀,紫砂是绝对的主题,因为在这里,几乎所有商店名都和紫砂有关,旅店的壁画、装饰也全是紫砂系列。
在丁蜀,你无法数清有多少作坊,因为每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低矮平房都可能是一个家庭作坊,一家三口就可以组成一个小小的流水线,专门生产紫砂壶胚,而他们还只是“制造机器”,因为会有专门的中间人给他们下订单,他们需要做的只是重复着拍泥、转壶等工序。
紫砂壶也是我国传统热门的收藏品之一,尽管许多圈内人士都告诉记者今年行情不是很好,但丁蜀一家不到100平方米的紫砂壶店铺,今年的净收入已达1000万元之多,而去年这一数字为500万元。
经过几轮的收藏热潮,如今好的藏品越来越集中到藏家手中,市面上的好东西越来越少,一些藏家一旦收藏也不愿再转手。供给与源源不断想进入这个圈子的新玩家需求形成了一对矛盾。
在这条利益链中,中间人就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所谓中间人,就是藏家或是零售商和紫砂壶作坊之间的中介,他们可能自己在丁蜀经营一家紫砂壶店,可能是紫砂工艺师,也可能只做中介。大城市的商人看到“商机”,来到丁蜀向这些中间人下订单,例如一次性要多少把某大师的壶,30天后拿货。中间人就把订单派给不同的家庭作坊,这些家庭作坊只负责做胚,10天后拿货。等胚做好后,中间人收回来后敲上大师的印章,再送去工厂烧制。
“刻个章很方便,以前大多是台湾人电脑刻章带过来,比当地刻的好多了。现在宜兴刻一个100多元,台湾的就要贵10倍不止了,但是更像,想要什么章都有,不管是当代名家还是古代大师。”周宏(化名)说,他是土生土长的宜兴人,在紫砂这行已浸淫了数十年。
据周宏介绍,紫砂壶成本并不高,500元的已经非常精致了,但卖出去远不止这个价。“现在越仿越好,进价两百,卖出去两千,工艺好的价格甚至翻几十倍,个别仿大师壶卖到几十万元的也有。”周宏说,“做的人赚得不多,中间人也赚得不多,大头都是被来收的商人赚去了,反正没有标准,价钱自己定。”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名紫砂大师告诉记者,有人甚至靠仿制他的壶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从一文不名到现在在深圳开起了药厂和宾馆。
“他最早买了我几套壶,在宜兴当地找人仿,然后卖给台湾人,后来其中一套赝品还登在了台湾《茶与壶》杂志上,我这才知道自己的壶被他仿了,后来他还专门登门感谢我。”上述紫砂大师告诉记者。
该大师还透露了“代工壶”现象:一把壶从设计到做成至少要一个月,而那些仿制的人一天就可以做两三把。有些工艺师有些名气,客户慕名而来下订单,但是根本来不及做,就让徒弟或其他人制作,然后把自己的章借给他们。这种壶就是“代工壶”。而有些工艺师甚至专门出租印章,贵的一次甚至几千元。“从工艺师变成商人了。”这种行为也助长了仿品充斥收藏品市场的状况。
仿品可以猖獗到什么程度?著名高级工艺美术师凌锡苟对记者讲了两个故事。
他的“日月同辉壶”曾获得中国民间艺术最高奖山花奖,最近一家拍卖公司欲以100万元收购这只紫砂壶。2009年,他的朋友在上海南京路一个工艺美术展上看到这只壶,壶旁边还写着“不卖假货,假一罚十”,于是便问服务员这是谁的壶。“日月同辉啊,凌锡芳的。”原来服务员不认识篆体的“苟”,连标价牌上都印着“凌锡芳”。
还有一次,他在一家店看到自己的蟠桃壶茶海茶具被仿,问店家这是谁的壶,是不是真的。店家拍着胸脯告诉他:“当然是真的,凌锡苟是我好朋友!”回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朋友们,一个家在农村的朋友告诉他:“凌工啊,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壶在我们乡下多得不得了,好像河里的河灯。”徒弟也告诉他,宜兴乡下家家户户都在做,自己刚开始学时就天天仿这个壶。
“天天做,自然做得越来越像了。”凌锡苟觉得好笑又无奈,“我就当是扶贫帮困了。”
有市还要有价,有些人深谙此道。
周宏告诉记者,宜兴当地一位企业家手上有一只已故大师顾景舟的紫砂壶,原来市价不过两三百万元,他去拍卖行竞拍,再以1050万元的价格自己拍回来。“壶的价格炒起来了,虽然拍卖手续费要200多万元,但他也拿到了一堆证书,下次若是再拍,起拍价就不会低于1050万元了。”周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