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平（左） 宋伟（右）
宋伟不久前打电话问我：“我能在房间里看到不在的人，那我问你有没有人能让在房间里存在的人变没了？”我问他怎么会想这样的问题，他说“我的一个朋友刚才还在房间里的，怎么一转眼就没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自从2012年我去宋庄拜访过他两次之后，我就会经常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每一次谈话时间不超过两分钟，有时只有两三句话，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内容都是些出乎预料的问题。
在我心目中宋伟非常可敬可爱，跟他交流你会有一种超越时空和超越现实的体验，与其它大多数被确诊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所不同的是，他无需服用任何抗精神病药物，如果不过度饮酒，他对他人不仅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而且也都是十分友善。如果说他与常人有什么区别的话，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思维非常宏观自由，也正是这种没有边际的思维才让别人觉得他不靠谱。另外，他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和事，医学上称之为幻视。还有就是他把世俗的利益看得太轻，把精神的自由看得太重。正因为如此，大家才觉得他疯癫、不正常、有病。
罗兰•巴特说：“疯癫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随时间而变的异己感。”拉康说：“疯狂绝不是对自由的一种侮辱，而是自由最忠实的伙伴，它像影子一样追随着自由的运动。”关于类似的理念今天的中国人已很容易找到，但真正将这些理念落实在现实生活中的中国人却寥寥无几，为什么？因为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人，脱离了现实，对于中国人而言就是不正常、疯癫和精神病。所以就出现了吕澎所说的“我1989一1990年间见过宋，印象最深的是他大话连篇，自大得不行，当时我想，估计他会疯。”（转引吕澎微博）和廖雯所说的“栗宪庭和我心下悲哀，也和王广义商量说怎么能帮帮宋伟。王广义说，疯了就没办法了。我们想想也是。”（转引廖雯的《宋伟的悲喜》）
我们假设宋伟生活在五千年前的中国，人们又会如何看待他呢？依照今天的考古学和人类学理论，宋伟一定是被众人当着萨满师来朝拜，因为那个时代的人都相信天地神灵，而宋伟的种种表现恰恰表明他有看到魂灵和通天的本事。我曾在《宋伟的无助与艺术界的无能》随笔中写过这样一段文字“2012年3月27日，有一个人独自坐在小堡村广场边痛哭了一夜，这个人就是宋伟，也许是感动了天地，那一夜沙尘暴将宋庄彻底覆盖，第二天等大家醒来才发现户外的地面、屋顶和汽车上至少留下了沙尘暴带来的五公分厚沙尘。这是北京朋友昨天描述给我听的一个片断。”当时写完这段文字我大脑中曾闪现过宋伟是不是萨满师的疑问，但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我毕竟接受的还是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直到最近大家又开始热议宋伟，我才重新将宋伟与萨满师联系在了一起，虽然我还不知道这种联系会产生什么后果，因为这有可能会让宋伟更加孤立。即使如此，我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因为从萨满文化的角度去认识宋伟，我们将有可能会真正理解宋伟与众不同的思想行为，而宋伟真正需要的正是大家的理解。
萨满文化是人类早期的一种原始宗教形态，有时我们也称萨满文化为巫术文化，这一文化的功能主要是通过拯救人的灵魂和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来改善现实的生活。但随着生产力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人越来越自以为是，同时世俗的权力欲也越来越膨胀，这时那些集权者便发现天地神灵的力量干扰了他们的私欲，为了实现专制，他们想方设法排除天地神灵的干扰，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绝地天通、文字狱等都是那些不断膨胀的人的私欲的产物。结果我们在今天却不得不面对毒空气、毒食品的污染和伤害。
听宋伟悬而又悬的言谈，看宋伟喜爱画的龙、圣灵和宇宙，再结合他在小堡村文化广场的手舞足蹈便越来越容易让人联想到萨满师。也许有人会问一个精神病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萨满师？其实这并非是我的臆想，福柯曾指出过史前人类就曾有过朝拜疯子的历史，中国学者马伯英在他的《中国医学文化史》中写道“这种精神病人最初被认为是有奇特能力的力，可以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够与看不见的人对话。病人自言自语时，旁人以为有灵魂在与他对话。民族志材料表明，许多部落里的巫师都多少与这种精神异常有些关联。这种精神错乱者甚至会被推荐到首领的岗位上，因为在原始人看来，幻觉所认知的仍然是真实的，是灵魂在显现。幻觉非常人所皆能。” 德国著名精神病学家和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斯就说过：“现代艺术的倾向、兴趣（比如，对原始艺术、东方艺术、黑人艺术、儿童画等的关心的增强）与分裂症具有共同的根源。”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罗斯科也说过“人类更容易受到这种生命原始开端的黑暗区域的激发；这种孩童噩梦般的惶恐和恐怖从来都未曾消亡，而且也无法消亡；他们还隐藏并引导大量的人类行为。”由此可见，说宋伟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萨满师不是没有任何根据的。
好就好在今天的中国正在向尊重个人存在价值和学习尊重自然的多元化发展方向转向，否则，本文的观点一定会给宋伟带来更多的麻烦。遗憾的是，本该理解宋伟的艺术界却对宋伟存有许多偏见和误解，但同时我又觉得这也许正是宋伟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又一贡献，否则我们便失去了一次集体反思中国当代艺术的机会，正如批评家高岭所说“为什么现在又开始讨论他？为什么以前没有讨论？其实背后映射的是人们的一种心理，在目前的这个时代里人们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前途，看不到信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接受宋伟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萨满师一定是有益无害的，因为他至少可以让我们的思维变得不再那么狭隘和僵化，同时也会因为他而变得更加自由和开阔。
201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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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