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南:画家沈爱其轶事 2013-03-15 14:23:56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周翼南
其实,可以用另一个较吸引人的题目,例如:“奇才沈爱其”,或者“怪人沈爱其”。但是,还是用了这个题目。因为,爱其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画家,他说过:“画画是我的第一生命,我的生命就是画画。”

爱其也喜欢写大字。他兴致来了,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有纸、有笔、有墨,他就大写特写。他可以用十张宣纸写一首七言绝句。这些独一无二的书法,无法装裱,就是裱起来,也无处悬挂。

有位朋友说,要是爱其在美国或西欧,说不定会轰动的。但是他似“不合国情”。

又有朋友说,画画要有神、有气,有些人有神而无气,爱其画画不仅有神,而且气足。就是太足了。

还有朋友说,爱其眼界高,毛病是他在不断地变换焦点。他是个理想主义者。
这些话,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有人喜欢他,有人不喜欢他;有人理解他,有人不理解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进入了1996年。这一年,由于机缘,英国东方艺术服务中心邀我访问举办画展,我把这消息告诉了爱其,他为我而感到高兴。

我说,我不是画家,这次出访,只是一次旅行。

爱其说:“你不要小看你的画,你的画活。画家容易得到的东西,你没有;画家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你有。”

他这么说。

一晃,又进入了1997年。

这一年春节的前夕,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正观赏中央电视台一年一次的春节晚会,忽然爱其打来电话:

“明天上午有空吗?我画了一幅画。聚一聚,怎么样?你自己直接去。地址在——”
天哪!大年初一?看画?他没有“春节”的概念。

“初一正忙,我有些亲戚朋友要来,怎么走得开呢?”我说,“改一个时间吧。”

“好,好。改一个时间。”他说,把电话挂了。

过了几天,他又来电话,邀我到他的家乡去——他的家乡在孝感,离武汉不远,坐车两小时就到了。去年爱其也曾邀我去,可我没时间,这次我应允了。

“你在家等着,我明天来约你。”你说。

第二天一早,他乘一辆的士来说,然后去到一个地方。那里停着一辆大交通车和几辆小车,都是爱其弄来的。原来,爱其邀了30位画家和书法家,都是他的友人,一块去他的家乡“迎春”。

车队出发,走了两个多小时到达了“二屋沟”,这是一个小镇,也是爱其出生的地方,这里挂着横幅:“九七年迎春丹青会”,主办单位是“二屋沟水墨庄园”。

在“二屋沟”,“沈”为大姓,均爱其的亲戚,只是不明白“二屋沟水墨庄园”何意,爱其解释道:这里有一间他的画室,他为画室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在屋前的空地上,摆了十来张桌子,上边铺放着画画用的羊毛毡,我们一下车便放上笔墨颜料盒宣纸,二屋沟的农民很热情,为我们戴上红绢花,视我们为贵宾。然后我们在桌前排成一列,同时动笔,合作一幅数十米长的《红梅图》。我们作画时,画桌前燃起不绝的鞭炮,农民在鞭炮中舞起龙灯和狮子。那场面,煞是壮观,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这都是爱其的主意。

那天,他除了画画,还写字:“墨海涨潮,土味冲天。”这两行字,有屋那么高。他还激动地说了一些很有个性、很有趣的话:

“一个人画一张画,留下来,是创作;几十个人画,也是创作,及时画的画不想留下来,毁掉,不存在,也是即兴艺术。画画就是要异想天开,就是要突如其来。要有激情。有些歌星为什么唱得好?有激情。所以热门愿高价买票去看,去听。书画家的激情超过歌星一万倍!层次也高一万倍!只是人们不懂,现在达不到。将来,几个画家在一起画画,让人买票看,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要高收费!因为比歌星唱歌还难得,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你看这几位画家画画的。看毕加索画画、看齐白石画画,怎么收费?有人认为画国画简单:一条鱼、一朵花、一片叶子,一秒钟就画了。火箭上天也只一秒钟,精子卵子结合也只一秒钟,简单吗?中国画不简单,比西画高明的多!现在就是要播种,播点子,播八大的点子、播石涛的点子,然后长线,不是棉线、麦线、芝麻线,是水墨线,最后长出中国的、独特的艺术品!”
这是我记得的一些话,还有些妙论没记住。

细读读,这些话并非狂言。有道理。

自从那次“丹青会”以后,又没有见到爱其了。

他或在“二屋沟水墨庄园”作画呢?后来才知道,爱其为明代巨贾沈万三之后。听说沈万三遭朱元璋之迫害,有两户沈姓流落到此地,见有一水沟,清澈见底,故建屋二间,在此落户,故名“二屋沟”。繁衍至今,沈姓为此地之大户,有百余户人家了。
爱其说:“二屋沟的水很长,同黄河长江一样,也流向大海。”

他还说,二屋沟有许多农民会画大写意,出笔落笔不俗,他要举办一次“二屋沟农民水墨画展”。

他就是没有说他自己的画展。

我们同年生,均五十有七了。

有位朋友曾建议我以爱其为原型,写一篇关于画家的小说。也许现在一些编造的、连作者自己也不相信的“小说”太多,我渐渐厌恶写小说,我宁可写些值得一写的实实在在的人,介绍一些值得一读的实实在在的书。

爱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实在在的人。一位中国的画家,一个为我和一些友人所重视的存在。

我不知道他将来如何,但是,像他这样,沉湎于自己热爱的艺术之中的人,在中国,不多见。想起他,我便想起外国的梵高,中国的石鲁。

前不久,我的好友、画家李世南寄赠一册他在病中撰写的《狂歌当哭——记石鲁》,这是一本记录两代人追求探索的好书。

书中附有世南为石鲁作的肖像:《石鲁印象》,寥寥数笔,极传神。不知怎么,我觉得这幅石鲁的像颇像爱其,只是爱其没有石鲁那像一对犟牛犄角似的八字胡。
爱其崇敬已故的石鲁,受石鲁影响很深。

也许,爱其以其仅有的一生,为中国的绘画艺术会有卓绝的贡献吧?希望如此。也希望他如梵高、如石鲁,直立于世,以他的作品,再现中国画的辉煌!

我这篇粗线条叙述,或可为以后研究他的人,留下一份可信的资料。而今,只是“还债”而已。因为我觉得欠他什么——不曾介绍他的两个“空间”,也不曾介绍他的二屋沟“丹青会”。如今写了,心里也踏实了。我可以做别的事去了。
我不再过问爱其办画展,出画集的事,管不了。

但是,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他送我一些画(他的画极少赠人,对我是例外),都精妙,有好几位有成就的画家都求我向他索画,但我婉言拒绝了——我做不到。我知道爱其的个性。
爱其曾送我一幅书法,写的是他的艺术观:
“大道通天,宇宙无门,
万物一气,电线为定。”

如此豪气,直视当今,谁能为之?

(本文收录在湖北美术出版社,周翼南所著《顶天楼留墨》中)

 1998年春于武汉顶天楼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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