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寓言
到都市里生活了八、九年之后,潘德海终于还是在1999年重新回到他心所系的「家乡」––昆明。
青年时期第一次选择到昆明落户的时候,这里对于潘德海而言,他乡是故乡;但第二次倦鸟重返这心里的故乡,却赫然发现人事已非––世界在变,这个城市,与故人,以及一切,都改变了。 「故乡是他乡」的落寞,更甚于之前到一个原本陌生的城市所产生的冲击。
人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模式不出其生命经验的轨迹,五○年代中出生的潘德海,仍然拥有那一代知识分子面对世界时沸腾的激情,于此物质爆炸、奢糜、人心功利、整个世界正瑰灿地溃烂的新世纪文化,即使人在中年,潘德海内心的最深之处,显然有难以抑遏的激动与愤怼。一个新的个人化视觉语言「胖子」,就在此际出现。
初始,他笔下的胖子仍残留着一粒粒苞米的痕迹,或者他把苞米粒转换成了均质化的蜂巢结构,未久,逐渐地,苞米粒渐淡而至消失,只剩下鼓胀得像充足了气,随时会爆破掉的一个个胖子,肥胖光滑地脸蛋与身躯像一粒肥大苞米粒。 「胖子」原本是潘德海用以指涉在极至的物质文化、商业文化之下,人们无止尽地贪婪膨胀痴肥的欲望,失去灵魂,荒诞谬怪至可悲复可笑的现象与人们,诙谐滑稽的形象背后,其实是严厉批判、极尽讽刺的,这可能是潘德海将近三十年的创作历程中,唯一外显了「社会批判」意图的短暂阶段。
但毕竟,这种外放、激越的偏执并不符合潘德海的性格,他或许永远澎湃,但都隐于内在,必须透过许多敏感的、幽微的、转折的处理,之后才流泄出来。而他性格本质中泊泊的温情,以及对于往日记忆不曾中止的眷恋,使得他的「胖子」系列很快地从对于现实世界的批判,转向于对往日情怀的新诠。
于是,画面中的胖子们,被他重新安置在具有六○年代前后特征的时代生活场景中,天安门、火车站、少先队、挤公车、体操、推磨、骑脚踏车、喂猪、牧马羊……,全是选择了人们对于革命历史时代记忆中最为祥和美好的一面。画中仍然是仿佛失去灵魂,具有漂浮感的胖子们,但是不再有贪婪暴戾之气,而是一群温驯、乖顺而祥和,全心跟着队伍走的,善良的劳动者,这是托玛斯•摩尔(St. Thomas More, 1478-1535)笔下的「乌托邦」再现,也是透过潘德海对于那段往日时光的回忆,所让我们看到的,一个社会主义知识分子心中,一个以幽默、温暖、与更多的宽谅,所描绘的乌托邦。作品所想要改变的,是那些观看它的人看世界的方法。 (亚瑟•丹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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