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汉服在我的画中象征了一种悲剧精神,一种悲壮的男性意志。而且我画的男人的眼睛都是空眸的,嘴虽然在微笑,但牙关是紧咬的,空眸的灵感来自自然界的生物遗骸,一切生物只有眼的空眸和牙齿可以永久的存在,比如人的头骨、恐龙化石,空眸比眼珠更确定、更强烈,因为眼珠或是眼神可能更像一团善于骗人的颜色,所以空眸是我对于时间与真实的个人体悟。空空的眼睛是时空的神秘入口,有夜晚的风出入其中,是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然而空的眼睛也能容纳不同的灵魂,幽深、愤怒、忧郁、优雅……都可以像一团烟雾,寄生在空的眼眶里。所以,我最想在画面中传达的,是剖析当代青年一代中国人面对曾经失落的尊严的症结,同时通过既否定又肯定的视角来重新理解中国人的旧传统与新的时代精神,我一直在寻找当代中国人的尊严之路,反思中国人耻感的来源与精神救赎之路。
记者:你的作品从《意志决斗意志》、《尊严之路》到《骑士物语》,谈谈这几段创作中的联系与变化。
王斐:这些年我的作品主要表达的是当代青年一代人面对中国曾经失落尊严的症结,同时又对带有混合视角的架空历史的艺术演绎方式有着很大偏爱……历史看似像一条不可逆行的光束,人类被时空的力量无情的推着向前走,人们常说历史不接受假设,但“相对论”已经用实验室的科学让人们依稀看到了可改变的空间与时间,所以历史的架空与扭曲,从我读附中时期喜爱上忧郁的克尔凯廓尔的文学探讨关于“历史与过去”的问题时起,就成为我的一种灵感来源与激情。
我从中央美院本科到硕士毕业前后几年,主要的思考是两条线索:线索之一,从04年美院毕业前,我就逐渐尝试着通过将汉族男子的“衣冠”的传说在图像上加以极端化的方式,来指代图像意义上的人格化了的中国式悲剧,也是我个人幻想的中国式的悲剧精神,因为汉族“衣冠”在17世纪是一种被人为屠杀和被缺乏羞耻心的民族所抛弃的一副中国人的“精神铠甲”,这段真实的悲剧文本需要加入我的个人臆想,在图像语言的极端化中,才能被激化和揭示出来,“衣冠”男子的形象,被架空化、抽象化和人格化在我的隐喻世界里……
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但是一个关注悲剧力量的人,“衣冠”这副中国人的“精神铠甲”,曾经以“右衽”的形而上的意识形态,从蒙昧时代的人类部落中自我设定了“华夏”的概念,但17世纪的失落,与士魂东渡(朱舜水与《大日本史》的前因后果),再到革发异服后的满清直到今天的新中国与全球化,中国人似乎一直缺乏主动选择杂交基因的文化态度,基本是忙于招架,这与“黑船事件”之后的日本有着迥然的不同。
线索之二,我对中国精神的理解,其实是通过既否定怀疑但又肯定的视角来看待的,我的思考也一直没有离开另一条参照系统,那就是日本, 八十年前辜鸿铭说过:“实际上连日本人都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应该说日本人是真正的中国人,是唐代的中国人,那时中国的精神,今天在日本继续着,而在中国却已大部失传了” 。而且,我所寻求的一种强悍的精英主义与民族信仰的精神宗教,我却反而在新渡户稻造对比于西方骑士精神所写成的《武士道》与山本常朝的《叶隐闻书》里面看到了,我对中国的忧与爱,却反而在三岛由纪夫的《忧国》和《丰饶之海》中也找到了,也就是说,我个人的日本线索是我个人寻找新的中国精神的若即若离的影子……
遥想公元1645年,曾是孤单单一个人的东渡,他是泣血故国的大明遗臣朱舜水,舜 水 先生83岁化作了一尊紧锁深眉的铜人,凝固在日本水户的街头,思索着德川光圀还给他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故国”。当年舜 水 先生笔下召唤来的的楠木正成的鬼魄,中兴了大和,舜水先生把楠木正成视作自己的哪吒童子,可怜自衣冠之远去,士魂踪难觅,舜水先生坟却等来了长孙毓仁来哭祭,一根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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