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批评著作《格古要论》(卷上)说:“夏圭善山水,布置、皴法与马远同,但其意尚苍古而简淡。喜用秃笔,树叶间夹笔。楼阁不用尺界,画信手成,突兀奇怪,气韵尤高。”这是对夏圭的绘画艺术的评价。西方读者阅读这样的评论可能难以真正理解“苍古而简淡”或者“气韵尤高”究竟是什么意思。实际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不同民族的艺术历史有所不同,关键是,不同的语境、文化结构以及人文地理因素决定着不同文明的逻辑,绘画与文字一样已经是一种精神文明的凝聚,只有当我们有了这样的精神凝聚,才容易理解这个文明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开始明显有了这样的感受和要求,中国的当代绘画在经过了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观念的洗礼后,基于自身的传统,开始有了新的出发点。
一百多年前,左拉(émile Zola,1840—1902)在讨论马奈(Edouard Manet,1832—1883)的作品时,使用了“气质”(témperament)这个词,那时,法国观众对日本和东方艺术渐渐有了新的兴趣,显然,学院派的术语很难勾勒马奈以及以后印象主义画家的新绘画。今天,我们同样能够看到不能用来自冷战意识形态或者西方后现代术语给予描述的中国新绘画,这些新绘画不同程度地显现出新的特征,需要我们从中去领悟和体会。
顺便告诉一下观众,春天通常是美好与愉快的同义词,可是夏圭时代的画家即便是描写春天的景色,也经常不是那么直截了当,并且也总是要表现出不仅仅属于春天的复杂心理感受,清风绵雨、松树柳枝在南宋文人和画家的内心唤起的往往是淡淡的忧郁,甚至是一种凄楚,所以,即便是春天,即便是美丽的西湖,我们也看不到欢快的优美而只能感受到阴郁的幽思和哀愁。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舫,问中流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依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文及翁《贺新郎》游西湖有感)
阅读这样的诗词当然需要历史背景,但是,只要熟悉并具备与作者相同的气质,我们就能够充分体会到作者难以言表的精神世界。理解“Pure Views”展览中的绘画作品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2010年9月1日星期三
【编辑:张桂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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