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都是有意义的——管郁达与冯峰的谈话
0条评论 2013-07-09 11:01:23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左:管郁达   右:冯峰

左:管郁达   右:冯峰

管郁达(以下简称“G”):中国当代艺术研究,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艺术家在日常状态下的工作。以往的研究大都是比较宏大的历史建构,都拿历史来说事儿。其实历史写作背后的动机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比较关注微观的日常生活叙事的层面。

比如,中国艺术家在今天的背景下是怎样从自身的传统实现当代转换的?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以往的研究很宏大、符号化:中国性、中国元素、中国力量等等,我想与这种符号化的呐喊保持距离。

“玩物主义”,是从日常生活叙事展开的一项研究,通过每位艺术家独立的工作方向和日常生活叙事来展开,呈现艺术品或艺术观念萌芽、生长的过程。我一直觉得,你的艺术工作具有一种“实验室”的气质,是这样吗?

冯峰(以下简称“F”):现在,我越来越希望把这几年的创作理出些线索,就是一个工作方法。比如说在你说的“实验室”的工作里面,它是由一些项目构成的几个线索,大致方式是一样的,但呈现出来的内容会有些不一样。我也想跟你聊一下,我的工作其实是有几条线,有些方向与你的研究比较对位,尤其是落实到作品上的时候。现在我基本的方式是不把艺术当成是单独的作品创作,通常是说在一个线索中,这个作品还能持续很长时间,持续很长时间都是在做同一个作品,每但每次展示的方式可能会不一样,可能都是新的。比如说,有一个线索从09年开始的,就是针对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块,你知道我原来是学国画的,所以对中国传统文化一直很关注,但中国传统文化怎么与当下的日常生活发生联系,并且形成你的创作?由这个线索延伸出几个作品,这是一个脉络;另一块是主要针对全球化消费和生产,同时也跟中国制造和中国处境有关。现在大致呈现出来的是这两个线索,其实这两个线索其实还是一个,无非是我们如何认定自己和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而已。

早些年的很多作品你是比较熟悉的,大部分是针对身体的,针对身体也是个体对自身的认识,透过对身体的认识,挖掘、寻找自己。慢慢的,特别是四十岁以后,对身体的关注就不单是孤立的个体了,你会发现,个体、自我是和社会连接在一起的,这个时候你的关注便与全球化有了关系。我有一个系列的作品都是跟 logo有关,跟图形符号有关,像前两年的W喷泉,倒放的麦当劳,与香奈儿、爱马仕有关的一系列商标符号,基本上是针对全球化消费和中国的文化处境有关的内容,其实还是围绕着身体展开的。所谓的消费其实都跟身体有关。今年初做的也跟身体有关,跟图形符号有关,同时又跟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下的连接有交叉,现在看到的这些旧家具,面上都是各个国家的国旗,全部都是广东传统家具,清末民初的餐桌。我在网络上做了详细的搜索,有一定人数移民历史的国家大概是六、七十个,这一批作品上的国旗就是这六七十个国家,这就是作品的背景。

G:你讲到的作品有两个背景,一是全球化,因为消费带来的全球化语境;二是中国自身的处境,包括你从中国自身传统寻求的一种语境或转换。这两个实际都是基于个体肉身的经验,就是涌过身体的经验来进入,而不是很抽象的去讨论一个符号化的中国语境或者是消费文化问题。你对符号的了解,家具也好,包括之前对人的身体医学生理层面的关注,都是非常个体的。把个体歪曲成个性,那是一种玄学式的讨论,这种个性是没办法界定的。但是回到科学层面上来讲,就触及到本质的问题,即身体的生物属性,生理性,我觉得这点是很重要。

我一直觉得,你是否是在进行一种类似十八世纪人文主义者的“实验室”工作?那个时候,科学主义跟早期的宗教、巫术没有完全弄得很清楚,像福柯后来讨论的古典时期的巫术怎么对待身体,宗教怎么对待身体,或者说科学怎么处理身体?我觉得你是否也被类似的问题所纠缠?所谓消费的身体,是你处理的一种方法,你感兴趣的是身体的医学层面、心理学层面,还有身体和物件的关系。比如说,家具就是身体的最直接的物件,也是身体功能的某种延伸。你的工作是类似炼金术士的一种实验室工作,在某种意义上讲,你是否在清理一种科学主义背后的癫狂呢?或者说身体的反抗与骚动躁动问题呢?

F:是的。从身体出发,尤其是身体外化为物件时,流通将物件和商品联系在一起,商标符号跟全球化连在一起。就像我刚才讲的这个系列,是与符号和商业Logo有关的,五个商标都是商业符号,涉及到衣食住行。所有的商业符号是来自西方,它混杂着跟中国制造和生产联系在一起,这5个字母,一个是C,代表奢侈品,轩尼诗是酒H,A是苹果,iphone、ipad等,另一个是宜家I,Nike的N,拼在一起就是CHINA,中国。

我做了五个Logo,五个字母拼成CHINA,每个字母都是一个品牌,它涉及到衣食住行,这些品牌都是西方来的,但它又混杂一些奢侈品的东西,最近两年,中国可以说是奢侈品最大的消费国了,我觉得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我们本来是对奢侈品最不熟悉的一个国家,但这一代人对奢侈品的感觉是,比如对LV、爱马仕,中国人排着队买这种包包,这种情况在西方国家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像轩尼诗洋酒,我有一个朋友是做中国区销售,他们很矛盾,有一次他们晚上吃饭,喝了十三瓶一万多块一瓶的洋酒,后来销售区的经理说酒不够了,打电话让再送过来,所有人都看傻了。一方面他觉得销售业绩很好,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很矛盾,完全是糟蹋他们的酒文化。包括苹果,中国很多高中生、大学生很疯的,现在有个称呼叫做苹果族,什么都是苹果的,我在网上看到,很多高中生考上大学,如果没有买苹果的手机、电脑,会感觉是很丢人的一件事。还有年轻人卖肾去买ipad的。富士康生产工厂的跳楼事件,苹果生产的有些产品报道出来说是有毒的,对身体有害的。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很复杂的,消费、生产、跳楼的民工……。跳楼民工的兄弟姐妹可能就是另一个疯狂的苹果族,完全是混杂的,宜家、Nike也好,生产和销售完全搅在一起。中国当下的现象很难剥离开,完全弄清。我当时做的时候有一个设想,想把它做到像户外的旗帜一样,看起来这只是五个Logo,但是用字母拼成的是CHINA,这条线索完全是针对全球化消费文化的。

另一个线索跟中国传统文化有关。我书里边大明宫的时间宫殿就是这样的线索,跟中国古典的园林、绘画有关,包括09年跟研究生一起用中药渣做的一个项目。我当时觉得中国人观看世界的方式是特别视觉化的,完全是看,看见变成最重要的一个事,这跟西方现代医学方式有关,西方现代医学是以解剖学为基础,观察方法是切开来、看见的,就像达芬奇的手稿也是切开来。现在医学的仪器也是切开来,看见的。但中国古代看世界不是这样的,把脉是触觉的,如果说中医脉络是一个图像的话,它不是视觉化的,你看不到人型,筋络是无法被看见的。我觉得中药这个系统包括这种世界观,这是一种看世界的方式。

G:处理身体的技术、方式或者手段,这里的区别在哪里呢?你刚才讲,西方比较强调视觉,是从解剖或者生理层面来观察。中国可能有很多玄学成分,比如说中医谈“气”,讲脉象,甚至上升到宇宙观,这就有很多玄学成分在里面。

F:讲到理念和理论,落到身体感官上其实是有几点。今天我们大多是通过眼睛来看,借助眼睛和摄像头去认识这个世界,每个人手上除了照相机,手机上还有摄像头,马路、电梯里都有。现在我们做手术,也是通过摄像摄影技术,把眼睛延伸到器械上,把视觉感官整个扩大了,其他的感官就像我在书上说的,都被视觉绑架了,被忽略了,甚至是用视觉来欺骗,味觉也好,触觉也好。所有的饮料上面印了许多新鲜的水果,实际上和水果没有任何关系。我做中药渣时,一是跟这个想法有关,另一个是从设计的角度考虑。当时我们做了一个调查,全中国每天有大约10万吨中药渣被排放出来,这主要是针对药厂和医院,这说明中国人还是很相信中草药的,这跟我们根深蒂固的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有关。我觉得中药渣包含了世界观,包含中国人几千年看世界的一个方式。当时我想,这个中药渣能否做成一个东西?甚至是日常用品?就是从设计的角度出发,做成一些器皿。

G:我看过你书,你讲对身体的关注,与你的家庭和姐姐有关。

F:对,我有写过,我姐已经病了几十年,我想做跟中药有关的作品,跟这个也有关系。做完中药渣之后,去年我做了一个作品,用中药汤绘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去年广州的一个展览。你看这个,张国荣,它很淡,是画在布上面,跟在宣纸上很像。我画了两个肖像,一个是邓丽君,一个是张国荣,他们两个都是跟疾病有关,生命早逝,现场有一个中药煲一直在熬药,气味会飘出来,一进到展厅就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旁边有一个收音机在播放邓丽君的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你进到展厅时,听觉、嗅觉、触觉几个感官都通了。触觉就是一个打碎的装药的瓷碗,一方面它的脆弱跟生命很像,同时打碎的瓷碗又有一种触觉的感官,还有就是视觉的形象,我在这个系统里尝试用一些虚的材料进入到装置。一个是之前用过的茶画,用烟和喷水这种虚的、不确切的材料介入到作品里,成为一个特别重要的内容。我觉得这跟中国传统的文化是有联系的。

G:你刚才说的这两个线索,我觉得是纠缠在中国自身传统里面的身体技术,但是今天你必须面临的是西方现代科学,我们讲消费与文化,其实它是科学主义的结果。

F:不完全是科学主义,我认为是科学主义加了巫术,是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

G:你的作品像一个实验室工作,表面上貌似科学家,很严谨,很冷静,实际上在里面有一种癫狂性的思维,比如巫术。福柯讲的临床医学,科学和巫术的纠结等等,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现代技术,商品也好,科学主义也好,是身体的控制技术,是身体的延展。其实技术的一个指标就是理性主义,它认为它能够掌控身体,夸大身体的能力,或者说对身体进行监控,其着眼点是相信有一种技术可以控制身体。科学主义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为什么会陷入迷茫?就在于身体有时候是没法监控的,或者说身体是要造反的。

F:对,建立在身体上的绝对理性是非常值得怀疑的,无论多么理性,还要建立在肉身的系统里,有人认为绝对理性和疯狂是对立的,甚至离得很远。我觉得完全是混在一起的。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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