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都是有意义的——管郁达与冯峰的谈话
0条评论 2013-07-09 11:01:23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G:是,绝对理性,有时候本身也是一种癫狂。

F:大家都认为艺术是非常疯狂、感性的,科学或哲学是比较理性的,但我看艺术史中疯狂的人几乎和哲学史中疯狂的人差不多是同样多,艺术史里疯狂的人,像梵高等,差不多就那几个。而哲学史中疯狂的人有尼采,马克斯•韦伯。韦伯著作的大部分是在他精神病后的五六年间才产生的。理性和感性的划分,本身就非常可疑,其实还是简单的二元对立的看世界的方式,现在很多东西常常是混在一起的,一旦把它划分成两个对立面的时候,就很难捕捉到整体。

G:可以这样讲,你从身体出发去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里面是有很多困惑和矛盾在里面。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你的语言方法。从语义学这个角度来讲,你的语言相当的冷静,冷静得有点残酷,像《盛宴》、《人的头颅》就冷静的不得了,这背后隐含的癫狂、矛盾,是不是跟你个人的经历、家庭、姐姐有关?你对肉身考虑得非常具体,不太讨论抽象的灵魂问题。但在消费主义潮流下,人把商品当成宗教来信仰,又产生了一种身体消费的迷狂。你是一个很冷静的旁观者,躲在暗处,不做批判。而是呈现一个疯狂、癫狂的过程,你的工作方法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混淆了炼金术士、巫师、科学家、艺术家等身份,我觉得在实验艺术的行当里,你是一个不太好界定的人,很难把你界定为一个艺术家。

F:我涉及的东西很杂,一方面有些朋友把我看成是设计工作者,我也跟一些设计师合作,像大明宫,参加了一些设计的展览,像去年的设计三年展。另一方面,一些朋友把我当成是当代艺术的工作者,还有认为我是搞文学的,我自己也没确认到底是哪方面的。我认为一旦我们确认一个身份的话,它常常是指向职业化的,我的工作更多的是跟我的思考和兴趣,创作的延伸有关,通常跟职业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职业就是美院里的教授。

G:身体的物化或身体的技术,可能是你应该持续做的一件事。你所有的工作最后都会指向这个方向,无论你是写作,还是做一些设计,做平面作品,做装置也好,都会指向身体本身的兴趣。比如当代艺术在广州也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潮流,但你是拒绝标签式的东西,包括早先的卡通一代,到后来各种各样的主义,你对身体的探索兴趣是持续的。

F:如果设定好一个框框,把人塞进去,它是不真实的。我们设想的历史,有一道光,你走到中间去,这跟你的日常生活完全是分离的,它像一个假设的舞台,一个剧场。我的想法和思考,包括从设计蔓延出来的创作,还是跟我们自身的生活有关,我自己成长、学习的经历,我的家人、朋友,我对医学和身体的关注,在我看来其实很简单,原来我对这东西没有任何兴趣,我对科学还有医学一无所知,可能是因为我的家人有生病,我刚毕业那年,特别要好的一个大学同班同学,同宿舍住了四年,他一毕业就肾衰竭了,我一直帮他联系医院,才开始对医学产生兴趣。

G:比如说你对精神病的研究是因为你姐姐?

F:对。是这样

G:在某种意义上讲,你对对象和物象的处理是非美学化的,你不太涉及那种过分的,很风格化的美学纠缠中,比如说家里生病的人也不止你一个,像蒙克的处理方法会带有一些宗教情绪,所以他画《嚎叫》、《死亡之谷》,是带有宗教情绪的表现主义,是在美学的、现代主义的范围来处理他遭遇的问题。对你来讲,真实比美更重要。

F:它不解决问题,我们的印象中人生病是都可以治好的,怎么可能治不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就是我们对科学的迷信。我身边有一个亲人病了几十年,她不可能好的,最后你才发现不可能治好,她的病是伴随一生的。我姐病了以后,我妈一直有这样的幻想,认为总有一天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到现在我发现这病是治不好的,不知道我妈是否承认了这件事?她会一方面相信医学,一方面相信巫术,拜佛。美学也好,宗教也好,当你用过之后,你会发现这都是不解决问题的。我的同学也是,他病了以后我就跟他一直在找医生,找军医大的医生,两个专家完全是相反的观点,一个说赶快,非常有道理,赶紧换肾;另外一个说不换,因为他的肝也有问题。换了以后,维持的药物会攻击肝。后来再回去问那个医生,他说肾的问题就是肝带来的。最后你会发现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医学是无区别的。肤浅的时候,一粒药下去是能解决问题,但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不是这样。你就会发现我们所说的科学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它们是不解决问题的。西医这个时候就不行了,我的同学就绝望了,然后开始找中医,有的中医说你这个能治,他一下子觉得有希望了,就整天吃中药,一捆蜈蚣就这样吃下去,最后还是不解决问题,后来他去信佛,我跟他以前去找气功大师,他从91年毕业到现在,这些都经历过了。

G:关于精神病的界定,福柯讲到这个问题,中世纪对一些灵异现象的解释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玄学的态度,巫术,还有一种是科学主义的态度,科学主义是寻求合理性,是要解决问题的。但怎么届定什么是属于精神病?这涉及到技术监控,这是一个难题,当时遇到很大的麻烦。在俄罗斯文化中有一种人叫做圣愚,看起来像傻瓜一样,但其实是圣人,中国也有济公这样癫狂和尚。在科学主义胜利以前,民间有自己的方法来解释怪异现象,中国儒家传统是排斥这个东西的,但怪力乱神和科学主义并不完全是相互矛盾的,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相互补充的。

F:我觉得无论是科学主义还是身体方面,还是设计,都有一个目的:要解决问题,但最终我发现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

G:我对这你这种深刻的悲观主义产生了怀疑,你做作品,至少在艺术工作中,是否也在试图要解决一些问题呢?

F:在我的创作中没有试图要解决一些问题,我不相信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G:或者说你是在提出问题?

F:提出问题会让你去思考,去体验,人的生命就在于体验,最终你发现解决不了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死亡,所有的抗争,现代医学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最终是解决不了的,最后连你活着的代价都丢掉了。那么多人在病的时候在医院里被切得乱七八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甚至连活着的尊严都不存在了。我觉得这种试图解决问题,是丧失掉活着的尊严或体验,这种改变的欲望导致他活着这一刻都搭进去了,就是你没准备好就离去,那你在离去时有没有欣赏或体验。如果不可改变的话,还是去体验它比较好。人的生命像花开花谢,花开太棒了,能不能永远开着?最后人们弄个塑料花,连生命都没有了,试图延长它的生命也是一个妄想,试图延长它而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体验。花开很好,花凋谢本身也很好。要是有美学的话,所有的都是美学,实际上美学还是有个区分,美学觉得花开是美的,花谢是不美的,这是被筛选过的,我们在看的时候是没有筛选过的,如果打开是美学的话,那么凋谢也是美学。

G:你把问题逼到死角以后有点像鲁迅讲的,绝望之为希望,把问题逼到死角以后,问题回到原点。你的作品也是这种。你即便是触及到今天每个人触及到的一些问题,你很少做非常愤怒的批判,甚至不对具体事件进行评论,这是第一。第二,你是很冷静的讲述花开花落的整个过程,从诞生,成长,到死亡的一种过程,这种态度我不能讲是一种禅宗的,至少你的美学讲的是生命的完整性,从生到死的完整的体验过程。

F:逼到死角,或者悲观,你看了以后会觉得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花开花谢过程的探讨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没什么意义,包括活着,生命有意义?肯定是没有意义的。这么长的历史,一直就是这样,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对个体,花的开当然是有意义的,是全部,它变得太珍贵了,一生就是那么一霎那,开一下就合上,它肯定是没有意义的,它变得非常珍贵,你的眼睛要好好盯着这朵花,它怎么打开怎么凋谢?好好的欣赏它,体验它。如果说为了别的东西,完全忘了这朵花,完全不顾。我记得有一个人跟我讲过,一个老师的老伴病了,得了癌症到去世短短几个月,发现有一个存折没有交代,到死都没有交代。他觉得这件事很难想象,怎么会没有交代就死了,他老婆是非常细心的人,最后他想明白了,在他老婆得癌症的阶段,什么事都顾不上了,完全在应付这个病,我在想,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多医疗器械插到你身体里的时候,你还顾得上这朵花怎么凋谢吗?完全顾不上。你根本是在应对另一个东西。

G:是这样的,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死亡,但是很多人有妄念,认为可以超越,比如永生、不朽,即便是肉身衰朽了,灵魂可以转世,宗教给你提供一种解决方案,你的灵魂会出窍,会永生。实际上,走向死亡的过程,如果轻看,你没有认真看待这个过程,就像你所说的体验。西方文化有一个方面挺好,叫做向死而生,我们看到终点以后才知道生是怎样,肉体的衰朽不可避免。关于肉身概念,中国人更关注肉身的物质性和享乐性,所有的吃喝玩乐都围绕着身体欲望而带来很多衍生品,什么都可以拿来吃,吃完之后是渣滓,排泄物。西方基督教有一种精神要你一定把肉身舍弃,才能升华出精神性的东西。中国自身的传统似乎不愿意把肉身隔离的这么干净,这种纠缠,这种矛盾,我觉得在你的作品中都有。

F:中国面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有两种方向,禅宗也是产生于中国,它用自我解决的方式,要把整个欲望放下,去掉。另一种是世俗的,无限膨胀的身体。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两个东西同时存在。

G:一种是引刀自宫,我先把产生欲望的这种东西切除。

F:禅宗就是这个东西,把所有的欲望全部给切除,想办法把它割除掉,把它去掉。当我们体验的时候,如果是悲观的结果呢,我去体验它。同时它也容易被简单化,没有过去的、未来的,只有当下的,重视当下体验。我也不太相信,没有所谓的当下,当下在说的时候已成为过去,这样来看恐怕只有过去,没发生的当下就是未来,马上发生的当下就成为过去。更极端的看法是未来还没有发生,但是它有一个轨迹,连未来都没有,只有过去。

【编辑:文凌佳】

编辑:文凌佳

0条评论 评论

0/500

验证码:
新闻
  • 新闻
  • 展览
  • 机构
  • 拍卖
  • 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