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与《生活在别处》
在《生活在别处》这部影像作品之前,我还做过一个影像叫《生产》。《生产》我认为也是个视觉调查行为,好多人不记得这个作品的名字,我的作品名字叫《PRODUCTION》,但是很多人把这个作品叫做“TEA HOUSE”。因为我这个作品是在成都周围找了七个小镇,都是围绕着大城市周边的一些小城镇上的公共场所,就是想寻找在这些场所里产生的习性、话语方式等。一开始就是这么一个想法,但是发现这个场所最后就是一个不同程度、不同属性的茶馆,我们还不能说是纯粹的茶馆,但是都有这个道具,其实这里面有说书场、有敬老院,就是有茶这个概念,通过这个东西把很多人聚集在这里。比如说,有个地方是理发的,理发不是要等吗?不想让等的人跑了,就在那儿喝一杯茶,逐渐地就变成了一个茶馆,所以这个茶馆基本上说是不纯粹的。这个作品就是一个视觉调查。
拍《生产》的时候,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考察。我当时就是想拍录像,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地方,画是没法表达的(因为我是学画的),录像完全把我的视觉放进去了,甚至一些焦点不清的东西都保留了下来,没有把它们剪掉,而且为了现场本身的情况,我觉得需要有看不清晰的感觉,我牺牲了画质,不能打灯,不能干扰这个空间,完全是在昏暗的情况下拍摄的,我觉得这就是我对影像的理解,画质本身就是一个环境。
《生活在别处》从一开始也是一个对中国城市空间的调查。我插队的时候是在四川崇庆与温江交界的一个公社,很多年后我曾经路过那里,新建的一条高速公路穿过那儿,连记忆里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着,起码这村百十户人都跑哪儿去了?好像一下子给抹掉了。当时我就突然感觉到在中国建设的过程中,里面会有很多匿名者,这些人哪儿去了?他们一定是在这个国家的某个空间里巡回。我感觉这些人不可能继续留在农村,因为农村的土地已被占了,他肯定在城市,但是,城市的哪一个空间是为他们留的?不可能,这些人被积压到什么样的一个空间里了?当时就是这个动机使我开始了这样的拍摄,那一次调查我在全国到处跑了两年。
你觉得视觉调查是不是类似于做社会田野调查的东西?
《生活在别处》就是从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文本得到的灵感。人类学强调异地调查,通过对异地调查的资料对你现在生活的行为、习性、方式进行对比,实际上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你选择的地方,对比的对象很有可能有一种先前的预设,最后你提出的证明只不过证明你的预设正确性。但是这个正确性后面有另外一个漏洞,它失去对比的真正客观性。有一位美国的人类学家曾经讲过这样的故事:他到印地安人的营地去做人类学调查,向当地的头人了解他们的历史,这个头人总是在讲到印地安人历史过程的关键时候,就老要跑进屋里面呆一会才出来再告诉他,因此他认为这屋里面一定还有一个更权威的人,最后几天采访完了之后,他跟头人说,我能不能见一见屋里的那个人?获得允许进去后,看见的却是一本书,而这本书正是他自己写的关于“印第安人的文化”。这个故事特别好的说明了人类学和知识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当代艺术有一个很重要的属性,他是可以被在每个具体行业里来看的。比如说,我的影像既参加电影节,可以从电影的角度去看,同时也参加艺术节,人家就会看VIDEO是怎么回事,我是有意地要混淆这个界线。首先是你有没有兴趣来做这个工作,然后是对你来讲这个事情是不是很重要,那我觉得就不应该去想这是艺术品还是文献,因为它肯定是你感兴趣的一个问题,而且现在又有DV这么好的书写工具,你就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方式来做。
《生活在别处》就是在这么一个背景中产生出来的。它记录了在四川成都,一条新建的通向机场的高速路两旁,遗留着九十年代初建筑并已停工近七年的一个别墅区内,居住着四个从不同地方来到这个城市边缘的农民,在这个泡沫经济遗留的空穴中,这些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一方面承受失去耕地带来的“失业”;另一方面,他们又必须弃家出走,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在一种完全隔离的状态下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当时有个镜头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剪两刀?就是拍到一户人家,其中有一个人是小偷,小偷回屋时,先把锁着的门打开(由于是废弃的房子,每家都没有门窗,而小偷为自家装了门、安了锁),把自行车放进去,然后去抱柴火(因为南方的天气很潮,柴要专门堆在一个干燥的地方),再去拿粮食(因为怕耗子吃粮食,粮食要悬挂起来),之后他再去洗手、点火、生炉子、做饭┄┄。整个镜头在一个完整的空间里走来走去,直到他把一切都干完出去,总共是11分钟,但是我根本就不能剪,我强调的是1:1,强调是当时在那儿的感觉。最后我问住在那里的四户人,他们少则在那儿住了三年,多的住了七年,在这一片废弃的别墅中,没有水也没有电,农民住了进来,住在这么一个奢侈的空间里,很阔绰,一个人有二、三百平米,楼上楼下,只是他们还按照农村的经验在处理这个空间,而且是在十一分钟不间断的时间空间中使用。
《生活在别处》只是这个空间调查的其中一个,其实共有十个部分,就是在这两三年之间的调查,每个都有一个突发性的东西,从这个顺手找下去,你就会发现一个故事,一个事件……。
多媒体
后来有没有做一些其他的尝试?
我从2000年开始尝试多媒体,因为我觉得多媒体是一个剧场的概念,又是一个空间的概念。《屏风》是我第一次尝试多媒体,我试着让吴文光来做一个演员,我想用一个看别人的眼睛,也就是说这个演员的功能不是身体,是他的眼睛,而且他的眼睛是通过影像现场直接表现出来的,我是在做一系列这样的尝试,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关注这样的一种方法。去年我又做了一个叫《仪式》,那么下一步我可能还会做得更多。
看起来是一个多媒体,在多媒体后面,就是为什么要这样用多媒体?那就会涉及到许多东西,涉及到与其他学科之间会产生什么关系,学科背后就是一个综合知识的存在。今天我们老在说跨学科,其实在任何一个现行的经验里去建立这个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
每个人对影像都应该有他自己的理解,实际上今天的影像对大家是很公平的,对每个人来说,你可以选择,而且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读。那么对我来讲,我喜欢综合意义上的影像,从这个意义来讲,影像跟我更有关系。我也去了解别人的方法,比如他把它作为一种纪录片的方法,把它作为VIDEO的方法,现在还有电脑多媒体等。
如果没有明确在专业上面的方向,会不会使语言方式上面不够深入?
技术的深入和思想的深入不在一个层面上,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按照一种方式去从事自己的技术和艺术。这也许是适用于某一种人、某一门学科或者某一种问题用这样一种方式去解决,但不是所有的,而且有时候技术的深度和这个人的表达也不是那么非常有神话感,就好像你对技术了解得越深,但不一定会对事物认识得很深,这不是一个对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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