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刘涌老师跟我说起过,你们经常在一起去画画,那是在什么时候?
叶:因为我们一起在一个学校,我们一起在一个中学——昆明第一中学,昆明第一中学当时有很好的气氛,有很好的美术老师,叫杨安其,他是我们的启蒙老师。昆明第一中学当时有最好的艺术氛围,很多人都来画画,有一个很大的美术组,刘涌是美术组的老大,我们是去投奔他的。我们经常在一起画画,当时所谓的画画,实际上是出黑板报,出大字报的报头,但是我们身边有很多很多的小兄弟和很多的学习艺术的男生女生。当时我记得美术组最浩大的时候好像有好几百人,让我们产生一个最大的幻觉,觉得自己还是很牛逼的,这些人里边也包括现在的曾浩呀李季都在里边。
林:刘涌说你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去画画,去画门神,你画一个,他画一个。
叶:对,对。当时我们到处混嘛!每天都在研究拜谁当我们的老师,也到处去找机会,后来出版社给我们一个机会就是让我们画一个,一个门画,或者今天叫年画。我记得当时我们画了一个(可能今天看起来很恶心的年画)是两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他画了一个傣族的,我画了一个白族的;我画的是“织鱼网”,他画的是绣什么东西;他画的是“夜里”,我画的是“日初”什么的,当时还很配合。但后来挣来的那个稿费,我没有贪污,我还是想着他,然后我用那个稿费买了一个石膏,然后把那个石膏背回来(我考取了大学,刘涌没有考上,我还是想着他,第一年我用那个稿费买了一个石膏回来)。想让他补课,果然他第二年就考取了。
林:当时你考取的时候,是几岁了。
叶:我们已经很大了,我考取四川美院的时候已经20岁了。我高中毕业的时候 18 岁,在社会上耽误了两年。
林:你在读书的时候,就加入了四川美协。
叶:我们读书的时候,很早就参加展览,参加各种各样的展览,很早的时候,作品就发表呀,参加各种各样的展览。当时我记得第一次是在《美术》杂志上,当时和现在不一样,当时没有什么别的传媒,唯一成功的标志,就是在《美术》杂志上刊登你的作品,发表你的文章,那你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当时我记得有一个叫“四川青年美术家谈创作”,那个是当时最早的,何溶是《美术》杂志的主编,他们几个记者,也包括栗宪庭。他们去四川美院对艺术家做一个研讨会,然后研讨会上每个人有一些发言。这个发言后来在《美术》杂志上刊出来的时候,刊出的标题就叫“四川青年美术家谈创作”。当时我拿着,一愣一愣的,呀!我怎么就变成美术家了。我操,这个挺牛逼的,这个——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看我,我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己。后来,就拿到美术家协会会员的时候,对!那个也是当时挺牛的事情,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很自然地把自己当作美术家了,已经觉得自己是很当然的艺术家。拿着这个会员证,我后来是去了西双版纳,就因为这个会员证,好像还混了一次飞机。那个不是我干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个是贺琨干的。贺琨看了我这个会员证,觉得我挺牛逼的,就拿着我这个会员证到处去炫耀。然后,那会去西双版纳是要办那个边境通行证,我不爱办那个边境通行证,我就办了一个假的通行证,名字就是贺琨,我是用贺琨的名字第一次去了西双版纳,等我回来的时候,贺琨已经拿着我的(我们俩是交换)美术家会员证在当地招摇撞骗了,当时他在思茅那个地方城市(我们叫“贺半成”),所有人跟他的关系很熟,后来我买不到飞机票,(不是我自己故意要这样的)然后他就直接去找那个部队的,去找军区司令。后来那个司令就为我派了一个直升飞机。要为美术家服务嘛!就派了一个直升机把我送回了昆明。
林:上次你提起过何多苓参展的事情,其中也谈到罗中立画《父亲》的缘由。那时也是在你们读书的时候。
叶:好像是在三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四川美院周围很多同学已经出名了,已经很有名。四川美院也是全国的一个中心,就是它产生了很多的伤痕的艺术,那个时候,罗中立、何如苓他们都是一些老大哥。他们创作的能力也很强,罗中立能画很多很多的连环图,画连环画,但是当时他在单幅画上的创作还没有特别大的建树,当时成功的是高小华,画的是《为什么》,程丛林画《1968年X月X日雪》,还有王亥画《春》这样一些伤痕题材的创作。那一年新的一个创作的前夕,就是“首届青年美展”,那个时候(开始在酝酿的时候),每个人开始画新的东西,周春芽在准备他的创作。我和张晓刚、周春芽我们三个人一个寝室,我们对面是罗中立,有一天罗中立在我们寝室玩的时候,他看到周春芽在画一个小连环画,这个小连环画名字好像叫《小黑人杰米》还是什么。画的时候,有一些参考的资料,有一些黑人的图片,当时就有一张图片引起罗中立的注意,是拍摄一张远洋巨轮上一个黑衣人水手的照片,这个黑水手是满脸的汗珠,然后,很有质感的皮肤,在正午的阳光下面一张大的图片。罗中立看了这张照片就镇住了。后来,美术史的评述说罗中立受了克罗斯的影响,照相写实主义的影响等等这样一些说法,实际上当时像克罗斯这些可能在《世界美术》上有介绍,但只是文字的介绍,大家都还没有看到图片,因为当时,完全就只是一个黑白的这样的一个杂志。罗中立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就非常激动,当时在我们的寝室里边唱边跳,就跳舞,又跳又叫,又高兴,说他要画一张大,画一张和毛主席领袖像这样大的头像。(我觉得是他一下子就找到了《父亲》在视野上的基本的冲击力,要画很多的汗珠珠,要画出很多的细节,这些都是他后来的这张作品的基本元素。)然后就回去了。再过了一段时间,罗中立就开始构那些草图,我记得第一张草图画的实际上是那些伺喂队员,拿个水壶,后面是一些青松,后来慢慢的就演变成了一个晒谷场,那个水壶后来也变成一个碗,原来的伺喂队员是一个中年人,后来就变成比较老的一个人,后来题目叫《我的父亲》,这样一个变化的过程。
林:栗宪庭后来说起,在选画来发表的时候,原来是选你的一张作品来发表的,后来是发了罗中立的《我的父亲》,那时你画的是什么?
叶:那会是我在……去阿坝!去阿坝的藏族地区。当时我画了很多的速写,画了很多的东西,但是阿坝这样的一个藏族地区,说实话,我是特没感觉。很多人看到藏族、藏地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是对我来说我是没有特别大的感觉,而且在草原上,后来和我去草原上的张晓刚、周春芽,他们是特别激动,也画出非常好的作品。我当时是非常的没感觉,但在去阿坝的途中,我经过了一个寨子叫“米阿罗”,这个寨子是一些羌族,这个羌族受很多藏族文化的影响,它的建筑已比较接近藏式的建筑,羌族比起藏族就更多一些纹样和图案,他的很多的习俗也接近藏族。后来我画了一张作品,实际上是一套的作品,一张叫《春》一张叫《秋》,这个作品有一点装饰性的东西,画了一个牛和一个藏族的女人这样的东西,有一些图案,画得比较神秘,这样的两幅画。这两幅画当时何溶的安排是准备发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当时不知道)。何溶是准备放在上面,后来那次来了之后,栗宪庭看到罗中立的东西,就觉得应该把他的放在封面上,然后把我的那张就撤下来,这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事情,这个实际上跟我的关系也不是很大。
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在画课堂写生的时候,是很写实的;创作的时候,就已经很风格化了。
叶:对,这个是到了学校以后,我当时感觉我还是和我在云南学习绘画的环境很不一样。我身边几乎集中了在西南学习的非常非常优秀的学子。这些人,他们进校的时候,就已经非常的成熟,无论是技巧,还是其他,各方面都非常成熟,我就觉得跟他们的差距很大,这种差距让我很着急。当时也特别勤奋,几平每一天都在不停地画画,比如像,早上起来吃早点之前就去画一张,吃完早点之后去上课,上完课以后中午要画一张,下午下课以后去画一张,吃完晚饭以后,大家一起去画头像,就是每一天都是这样的一种过程。一直是觉得有一种差距,觉得自己的基本功不行,和我有同感的,包括也从云南去的张晓刚,他也有这样的感觉。当时我们回到昆明,很自觉地租一个房间,就不回家,住在一起去补习一些功课,还是很勤奋。这种勤奋就是要练习自己的基本功,练习自己的手的感觉,但是在艺术上我们在另外一个方面也有一种比较自信的东西,好像速写画得不错,而且也有一些想法,可能是从云南去重庆的关系吧,钩写速写和钩一些这种的时候,跟他们有些差异,当时就把我和张晓刚两个人在学校叫“云南两怪”,就我们画的东西跟他们不太一样,而且我们在上学之前,也接受了在云南一些艺术家的影响,在群众艺术馆这些地方画画的时候,经常有一些讲座。这些讲座,对我们后来有很好的助益,比如像当时的吴冠中呀,袁运生呀,像丁绍光呀,都给我们做过一些讲座。
状态都是这样。进了学校以后,业余的时候你要画东西的话,都是按自己的想法来画,上课我一直画得很老实,非常老实,基本上都是按照老师的要求来画,我开始画第一张作业的时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震撼,因为我几乎是不会画,第一张作业比如说就是一张静物,就不会画,一点都不吹牛,我完全不会画静物,我就会拿一支 6B 的铅笔就开始在上面画,但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从一支硬的铅笔画到比较软的铅笔,这就完全一下子所有的自信心,在绘画上的那种矜持就打消掉了,就特别想赶上。最后,从一开始画画,我从全班的最差的那种到期末的时候是全班的第一名(第一名是好几个并列的这样一个分数),当时是一种学习的风气让你非这样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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