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物质的东西全部停止了
尤:如果让你选择这次个展上的三件重要作品,除了《你的身体》和《你呢?》,另一件你会选什么?
向:那批着衣有身份的作品我只能说是一件,我想呈现的是一个意思。对我自己来讲有意义的是那只狗——《天堂》。这只狗有点接近我想表达的一个比较终极的意思,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美的,无比纯粹的美的一个涵义。
尤:它没毛没皮,看上去挺瘆的。
向:就是一切都停止了,对我来讲太优美了,太美好了,就是天堂,就是所有物质的东西全部停止了。
尤:它好像沉寂在无边的睡眠中。
向:随便,你觉得它睡了也好,总之在意识之外,非常安详、非常安静,就是太美了,美死了!
尤:你这么不停地工作动力是什么,有时我看你生病了也不休息,据说有一次半夜去挂急诊,回来还接着工作。
向:哈……没那么夸张!我歇了三天,背部肌肉急性发炎,疼得不能动。
尤:还不肯回家休息,在工作室躺了三天,盯着自己的作品,说:“气不能断!”然后奇迹般地好了。
向:这简直是太夸张了,都变成传说了——哈哈!首先是我对世俗生活不感兴趣。不愿购物逛街什么的啊!反正就是女孩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太感兴趣。
尤:好像对舒适的生活还有点排斥?
向:我也不是排斥,只是我所认为的舒服跟别人不太一样,你没跟我出去玩过,你不知道我玩的时候是多么开心,多么精力充沛,无比享受。这只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现在有太多的指南、排行指导我们的生活,一定要有统一的成功生活模式么?我的享受不是什么穿点好衣服,躺在高级的床上,窝在一个别墅里面,品个什么酒,这些对我来讲都太无所谓了,有和没有都一样。我生活里面所有的东西,除了我的小狗和感情要依赖的东西,有一天你说全送给谁吧,我完全无所谓。我有所谓的还是跟自己精神上的需要有关系,比方创造和表达的能力,我不擅长用语言说,我拥有的才能是艺术,那就拿艺术来说话,我乐此不疲,对这样的表达产生一种依赖感和幸福感、驾驭感。这也肯定不是一个终极的东西,现在我是这个状态,像工作狂一样,这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阶段,这段时间的生命价值全体现在上面,所以要尽全力做。以后,谁知道呢?
一种绝对干净的,可以把所有肮脏拒绝在外的力量
尤:那如果再选择第四件重要的作品,你会选哪个?
向:我做了五件名字都叫《处女》的作品。
尤:从这些女孩的身上都可以看到一种潜在的伤害感。
向:这只能说是你的阅读,你的理解。
尤:你的很多作品都带着伤害感,包括《你的身体》肚子上的那个伤疤。
向:这是不经意带出来的,本来想诉说生活的一种伤害。我的第一件《处女》是一个全裸的女孩,头发没画,我特别喜欢,可惜这件作品已经卖出去了,这次展览不能拿出来真的太遗憾了。
尤:那件的眼神跟《你的身体》比较像?
向:我只是想表现一种力量,一种绝对干净的,可以把所有肮脏拒绝在外的力量,而且是在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面的俏姑娘雷梅苔斯,她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漂亮,也不在乎自己漂亮,每天就穿一个大袍,特舒服,嫌头发麻烦,就把头发给剪了。她还是漂亮,还是有很多男的爱她。有一次她洗澡时有人偷看,没注意掉地上摔死了,她很难过。有一天她跟她姨妈们在晾床单,把那个床单抖了抖,突然很不舒服的感觉,脸色非常苍白,就停下来,说:“啊!我要走了!”她们就看着她升天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想做的东西跟这个非常相似。
尤:你是不是觉得世俗生活特污浊?
向:也许吧,人的很多意念和想法也是污浊的,你没办法抹去,只能自己产生一种力量和这样的东西抵抗。
尤:这种堂•吉诃德式的抵抗太微弱了。
向:也许对整个世界来讲是太微弱了,但对于个人来讲可以是非常强大的,
尤:这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
向:也许对很多人来讲很可笑吧,但对一个个体本身也就没那么可笑了,我觉得很重要,我始终认为美好的东西就是一种力量,就像真善美——我知道说这三个字非常老土,但是我坚持要讲这三个字——对面的东西当然还是很强大,它的数量和它掌握的权力也很大,我认定的这部分也许很弱,但为什么这不是一种力量呢?!你拼尽全力也许就产生一种力量,至少我愿意这样做。
尤:这个拼力抵抗的过程一定很痛苦。
向:我有一阵为整个艺术往哪儿走这个问题特别苦恼过,我特别认真地大量看展览,在全国各地走,看工作室,读画册,研究成功艺术家,非常关注当代艺术的走向,看得越多我的困惑越多,跟我理想中的艺术差距太远了,这段时间我特别难受。我曾经努力尝试去顺应某种潮流,迎合某种标准,但这么做太违背我的本性了,我显得非常笨拙、非常愚蠢,完全无能为力、无所适从,太痛苦了!
尤:现实里的东西——包括现成品,削弱了你作品的力量,包括你以前附加在作品上的花花草草,捧个鱼缸、拿个塑胶玩具什么的,都让作品的分量变轻了。你的作品总是越单纯直接越好。
向:这就是我很痛苦的那段过程中很笨拙地想出来的一些办法,作品骗不了人,你使用的策略、机巧全写在上面。如果作品真的有力量,应该所有这些东西都去掉,你别玩这些花活,当然这些对一个艺术家的要求太高了,就是等于你把自己烧了硬做了,你必须把你的生命,你的情感,你的一切全部拿出来,甩给别人看。
尤:你不太擅长和世界交往,也不擅长审时度势。
向:我甚至不擅长去辩解和解释,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之后可能是遍体鳞伤,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尤:有勇气呈现总是特别可贵的。
向:当然,我希望呈现的是勇气,而不是无谓的、愚蠢的一种牺牲。
尤:你渴望成功吗?
向:渴望成功!我渴望证明一些东西吧!就是你存在着,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存在着,作为一个做雕塑的艺术家你存在着,这一切的尊严因为我的作品而得到证明。
2005年
——《当代艺术家丛书》吕澎主编 四川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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