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飞香港古董瓷器及钟表收藏家,卡地亚首席钟表专家,曾任苏富比中国及东南亚区钟表部主管。
寻找瓷魂
黄英飞不喜欢“收藏家”这个封号,他喜欢用“瓷器爱好者”来形容自己。他的瓷器收藏也许算不得一流,但他对瓷器的热情却不逊色于任何人。并且,他做到了其他藏家做不到的事——将中国的瓷器文化推向国际舞台。
和王刚一样,黄英飞也是国际古玩展的常客。他是个典型的绅士,举止言谈彬彬有礼又不乏亲和。早几年,他在苏富比担任中国及东南亚区钟表部主管,永宝斋的常客也喜欢到黄英飞这来买表,一来二去的,他也认识了翟健民。
在进入钟表行业之前,黄英飞曾是一名媒体人。1988年,他进入新闻圈,成为了一个记者,先后任职于星岛日报、无线电视(TVB)和亚洲电视(ATV)。911恐怖袭击后,他还被电视台派往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边境采访。结束了长达12年的记者生涯后,他进入了一直梦寐以求的钟表行业,担任国内外多个钟表品牌的高层,并举办了香港首个钟表展览“创意时光”。在腕表及古董拍卖收藏的行业里,黄英飞一干便是十多年。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了中国的传统瓷器。虽然在国外留学多年,但黄英飞一直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很感兴趣。苏富比这个平台,让他有了更多接触中国传统文化风物的机会。
有了近水楼台的便利,黄英飞有机会可以近距离,甚至亲手接触这些稀世奇珍。这无疑大大增加了黄英飞对瓷器的兴趣。而苏富比每年举行的拍卖会和巡展,又让他结识到许多像翟健民一样的瓷器收藏家和古董商。在他们的引路下,黄英飞逐渐了解到了瓷器背后的文化和工艺,与此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瓷器收藏之路。“苏富比的经历,让我学会更加珍惜自己手上的每一件藏品。不管它是价值连城,还是一般老百姓能负担的,它背后必定有其工艺,有工匠的功夫、经验、时间和心血,这些东西不一定可以用金钱去衡量。”
黄英飞偏好清朝的珐琅粉彩瓷器,因其颜色鲜艳、内涵丰富。和其他藏家不同,他挑选藏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则,只要藏品没有崩补裂烂,“最重要的是合眼缘”。见惯了拍卖时一掷千金的大场面,黄英飞倒觉得收藏并非有钱人的专利。“千万不要被它们拍卖出的天文数字吓倒。其实钟表或陶瓷,无论新品或古董,都是一般人绝对有能力欣赏甚至拥有的。”
这几年,黄英飞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推广上。有多年从事媒体的经验,加之曾是拍卖行业中的资深从业人员,他深知要让大众接受古玩,接受中国传统文化,实则并非易事。他在香港本土做了大量推动古玩欣赏和交流的活动,除了帮朋友举办古玩展览外,每年的国际古玩展,他还会帮着主办方出点主意,以提高该活动的知名度和曝光率,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古玩,走近瓷器。
黄英飞的努力终于在今年得到了认可。由他担任监制的纪录片《瓷魂》,一举摘得“纽约国际电视电影节”纪录片类别的世界银牌奖。本着对古董瓷器的热爱,黄英飞出钱出力,耗时两年,投资制作了这部介绍历史悠久的中国瓷器文化的纪录片,希望通过探讨传统工艺的传承,让更多人了解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以东方人的眼光来看,瓷器的创造,一方面与大自然很有关系—中国人有五行之说,而瓷器正是水、火、木、金、土的结合。另一方面,瓷器的产生与人也很有关系。因为中国造瓷的方法很不一样,一件精美瓷器的诞生,不是由一个人独立完成,当中必须经过繁多的工序,而每一个工序,又都由一位或多位顶级的大师和工匠去处理。”黄英飞认为,瓷器是很多个“完美”的结合。“所以说,每一件瓷器的诞生,也算是一个奇迹,它的稀有可想而知。”之所以给纪录片起名为“瓷魂”,正是因为他们并不只打算探讨瓷器的美学与艺术性,而是尝试欣赏瓷器背后的精神,“那当中必有其哲学意味。甚至,我们认为,这是有灵魂在其中的”。
拍摄这部纪录片,黄英飞花了不少力气。为了还原中国瓷器背后的故事,他和导演麦启聪一道赶赴景德镇拍摄,还寻访了包括土矿工人、瓷器工作者、古董商人、瓷器爱好者在内的各种与瓷器文化相关的人物。黄英飞动用自己的人脉,找到了很多相熟的藏家,通过和他们的聊天,又结识了另一些和瓷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几番周折,才邂逅了片中描述的各种人物故事。
很多人看来,拍摄这么一部不盈利的纪录片,简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黄英飞觉得值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希望见到龙的文化和传统可以传承下去。”在黄英飞看来,现代人越来越缺乏耐性,常常想以最快的方法赚取金钱;加上科技发达,很多传统的工艺逐渐被机器取代,继而慢慢被时间淘汰。而瓷器工艺也不能幸免,面临着失传的危机。“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既深厚又丰富。”黄英飞希望透过《瓷魂》,启发年轻的一代要珍惜自身的文化,“外国的月亮,不一定比中国的月亮更圆更大”。
虽然被冠以“古董瓷器收藏家”的头衔,但黄英飞给自己的定位却是“瓷器爱好者”—“我只是一心想要推广瓷器文化,让更多人认识其真善美的一面。”
他总是念叨着《瓷魂》中的一个受访者、年轻古董商阿莹的话。“一件瓷器辗转了成百上千年的时间,依然能完好地保存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是有人在费尽心思珍惜爱护它。”在黄英飞看来,寄托在瓷器上的不是金钱,而是人的情感,是背后的故事,这才是瓷器真正的价值所在。
走近古人
“和古人相比,现在的文人还是浅薄了。”宏林说自己年纪越大越喜欢传统的东西。讲究精致的生活,回归传统,是他目前所追求的境界。
馀庆堂的主人宏林最近去了一趟香港,在国际古玩展上逛了一圈,买了些明清时候的文房用品。一个月后,宏林出现在上海的嘉禾拍卖会上。他带来了几件书画和明清家具—每回将馀庆堂的书画拿出来上拍,宏林总喜欢在展区搭配古朴典雅的明式家具,再用几个颇具意趣的盆景加以点缀,预展现场顿时多了几分人文气息。
宏林是当下国内藏家中颇具代表性的人物。他个性低调内敛,并不像是个生意人,反而有几分文人的雅气。他热爱美食,不久前,他刚在馀庆堂办了一家银行的超铂金VIP客户聚会,菜谱都是他自创改良的。他还喜欢喝酒,茅台喝起来没完没了。南通有个有名的酒厂,他一拿就是一百箱,除了自己留用,也慷慨地送给亲友。
虽然平日里话并不多,但只要一说起自己珍藏的古玩、艺术品,宏林的兴致立马高了起来。他酷爱收藏,藏有字画、青铜器、唐三彩、玉器等近千件藏品。但宏林笑说自己并非什么收藏大家,远不及马未都对收藏的博学,也没有刘益谦那样惊人的收藏量,“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便是宏林对待古玩、艺术品收藏的态度。在他家中,随处可见其收藏的中国书画、现代油画,房间里还挂着慈禧太后所书的牌匾。他主张客人来到家中,目光所及之处都要有故事,喝茶有谈资,才不会觉得乏味。“我收来的中式椅子、传统石雕,就放在院子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跟古人亲近的感觉。”
宏林早年学医,后来经营石油生意,不过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将公司的具体事务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如今,从工作中脱身的他,把更多心思放在了馀庆堂里。最开始,馀庆堂只是南通老街边上一间300平方米的店面,主要做艺术品交易。后来,馀庆堂搬迁至一个复古扩建的四合院内,进门便有台阶登高,庭院中心有莲花盛放,会客厅门外有松,窗外有竹,“馀庆堂”牌匾就放置于正厅。如今,馀庆堂已经是一家在南通乃至江苏地区有着广泛影响的文化传播公司,堂中除了陈列有许多古玩和当代艺术的藏品之外,也举办一些大型的展览和学术活动,旨在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古城南通,是宏林的故乡。近现代史上,南通最有名的人物莫过于清末状元张謇,他大兴实业,发展教育,也造就了现今南通古城的面貌。“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张謇曾以《周易》当中的内容写下过这样一块匾。百年过去,几经周折,这块匾落在了宏林的手里。馀庆堂取的也正是这句话的意思—积累善德的家族,世代都必有福报。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宏林就开始了古玩收藏,带他入门的是收藏大家马未都。自从二十多年前跟随马未都买了一对明代红木圈椅,他就对收藏上了瘾。“他跑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他买大件的,我们就买小件的;他买黄花梨的明清家具,我们就买红木的。”跟着马未都走南闯北,宏林的知识和眼光都有了不小的长进。宏林至今仍清晰记得马未都“传授”的收藏技巧:买家具要讲“形好、工好”—形好,就是要符合我们传统文人的审美,它的比例美、庄重美;工好,就是工艺要精。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受马未都的影响,宏林学习了不少收藏知识。1995年左右,宏林的生意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于是,他决定每年拿出20%的利润去购买藏品,大多是古董家具和书画。那个时候,玩收藏的人只是极少数,市场上流动的资金少,也几乎没有造假。当时,宏林以不到两万元买进的明式圈椅,现在市价已经超过百万。
因为起步早,宏林经历过古玩收藏的粗放阶段,也经历过艺术品市场被各种资金搅得风起云涌的阶段。“现在即使上千万也买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大家的收藏眼光越来越好。”面对如今水涨船高的收藏市场,拥有十多年收藏经历的宏林也不由得感叹藏家不易。前些天,宏林和朋友参加了嘉德春拍,在老舍的收藏品专场上,朋友便收获了一件齐白石的作品。“几个昆虫加一些植物,平时看来,拍出三百万就了不得了,他花了一千八百万。因为它是老舍收藏过的,传承有序—齐白石本就是个名家,这画送给了同是名人的老舍,又多了一重文化价值。”在宏林看来,随着收藏市场的逐渐成熟,中国藏家的收藏理念也越发成熟。“价格已经不是现在的中国藏家考虑的最关键因素,人们的收藏眼光越来越高,他们更关注藏品背后的文化价值。”
对宏林而言,古玩里头包含的知识信息太多太广,而一旦挖掘到其背后蕴含的历史性、故事性,更觉其有趣。因此,一旦踏入古玩圈,特别容易让人着迷。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痴迷实际上是普通老百姓很难承受的。“老百姓都开始玩古玩了,那市场就会产生各种问题。”宏林认为,古玩收藏圈必须要有门槛—不光是资金上的,更要求藏家要有文化底蕴,对收藏有广阔、深远的知识了解。“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要下手收藏、投资古玩,都必须要有个专家给自己把关。”
馀庆堂里就收着许多书画,从古代到当代,大致有一千多件。刚开始收藏古书画时,就有人告诉宏林,这是个“低洼地”,值得收藏。“古书画的鉴定很难,像这种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古画,我们就不能光靠自己的理解,而需要更高级别的专家来指导鉴定。”宏林在清华上过艺术品鉴赏班,因此结识了故宫的一些专家,并请来他们给书画做鉴定。在他们的帮助下,宏林收入了十几件唐寅、仇英、清四王的书画作品。“数量不多,但很有代表性,是流传有序的东西。”
除了古玩,宏林也在收藏近现代的艺术品,潘天寿、徐悲鸿、吴冠中、何家英、范曾、范扬等人的书画作品,在馀庆堂中都有收藏,而收藏圈中几个最响亮的人物戴志康、刘益谦,实际上都是宏林的藏友。“收藏不应该拘泥于时代。假如我觉得这个东西属于被时代低估的东西,我就要收。”近年来,宏林也开始接触收藏圈中被认为是更为偏门的东西,例如南红、沉香、铁壶、紫砂……“这些藏品将来会有一个大的发展空间,它们跟生活息息相关。”宏林说当今的古玩价格偏高,已经超出藏家的收藏底线,他更愿将钱投入到当代优秀的书画家作品中,以期“十年二十年以后,它的增值空间可能比近代大家的东西升值的空间更大一些,风险更小一些,可靠”。
“这些年积累了很多相关的收藏知识,包括你的感觉、预判、睿智等,收藏必须要按照自己的爱好、心愿以及财力情况,还要有明确的收藏方向,一旦确定了目标,就要肯吃苦,一心一意地坚持下去。”有过买到假东西的经历,因此宏林更清楚“贪心是最大的忌讳”,所以现在他也常劝朋友们,“买东西可以买贵,但要买对。一定要收藏真正喜欢的东西,多看、多学、慢下手。”
现在的收藏品,大部分是宏林凭自己的眼光买进的。家具、石雕都是他心仪的东西。馀庆堂里留有大概一两百件家具,红木的、黄花梨的、紫檀的,应有尽有。而一套明末清初时期的十八罗汉石雕,更是镇堂之宝。用宏林的话说,这可是博物馆级的东西,集齐十八件更是不得了的事情。有趣的是,宏林还收有一百块名人老匾,当中所涉人物囊括了张謇、醇亲王、慈禧、李鸿章等人。这一冷门的收藏,也印证着宏林的收藏观:“祝寿辞、金榜题名,还有许多勉励后人的句子,或者是勤俭持家的告诫,是一种独特的文化,一种传承的力量。”最近,宏林在想干脆以馀庆堂的名义出一本书,“把匾的类别分清楚,会非常有意思。”
“越是高速发展的社会,对过去凝固的时间和记忆越是强烈。”宏林说,每次把藏品捧在手上,便能从手心里感受到古老的时间在此时此刻的停驻。这种体验让他对自己的人生和事业产生了很多启发。如今,他想要把这种体验传递给更多人。对于馀庆堂的未来,宏林有着清晰的规划。“除了要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交流的平台,更要把它做成一个规范运作、健康成长的典范。”馀庆堂中经常举办一些大型的讲座活动,向公众普及艺术知识。“要培养专家,而不是玩家。要让那些企业家知道艺术品好在哪里。现在的富人都把钱用在奢侈品上,吃最好的食物,戴最贵的手表,开最豪华的汽车,但我认为还有更好的选择。”宏林认为,当把收藏变成投资的观念在精英人群中推广开来后,市场也会有明显的改善,所以,他的目标是把馀庆堂做成一个全国最好的、规范的、健康成长的艺术品公司。“我们要成为一个健康的标杆,让藏家从炒作的、恶性循环的艺术收藏圈中走出来。”
宏林理想中的收藏最高境界,应是本阿弥光悦那样的。这位极端喜欢收藏的日本艺术家看中了一个茶罐,却不够钱购买。对方见他如此喜欢,便愿意低价卖给他。但本阿弥光悦却认为降价无疑会贬损价值,因此拒绝接受。他宁可变卖自己的家产来买下这个茶罐。后来一位达官贵人要以高出买家十倍的价格来购买茶罐,本阿弥光悦却以自己不是为了盈利而收藏为由拒绝出售。“这才是真正的收藏家,他收藏了一个物品,不是为了发财或者炫耀,而仅仅是由于自己喜欢。”让宏林更为佩服的是,当本阿弥光悦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为这些珍贵藏品所累之时,便毅然将这些人人欲得之物悉数送人。自己只用最粗陋的茶具,以保持心灵的平静和安宁。“这个用着最粗陋茶具的人,有着一颗最高贵丰富的心灵,而那些拥有最贵重物品的人,所拥有的却常常是一颗最卑鄙而简陋的灵魂。”宏林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往今来,大多数人的行为都为物质财富所驱使。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为自己的精神活着,无论是多么巨大的财富,何等显赫的力量,都不能撼动他们的精神世界。人类之间的大多数冲突,是由于物质利益引起的。我觉得,也许思想才是解决冲突的最有效方式。一旦人们把精神生活看得高于物质生活,世界上的冲突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了。”宏林说,收藏最大的意义不在于物质,而在于其带来的精神享受。“收藏可以让一个富有的人变得高贵起来。”宏林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从这句话中得到感悟。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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