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王广义正在回答学生们的问题
现场同学:我是学设计的,可能我的问题比较幼稚,我的老师告诉我做东西的时候不要只看表面,不要只看形式还要看它的意义。因此当我讲我的方案的时候他总问我“你这个作品有什么意义呢?”我认为我回答不出来,但是我只是觉得它比较好看。我想请问老师的是,如果是做设计,您认为是它的意义更重要?还是它的美观性更重要?
王广义:因为我不是搞设计的,所以从纯粹的专业来说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我把设计纳入艺术的范畴,我是这样看的,我认为设计的背后一定是有一个东西在里面的,假设没有你也要说出一个东西,这是一个艺术家传播自己思想的最佳途径。如果你在纸上涂某个东西它背后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只是你说不出来有或者没有,但实际上,它一定是有的。
现场同学:我做它原因第一是因为我认为它好看,第二个原因是我认为它达到老师的要求了,它是所谓的线构成、点构成,很大程度上我是不想做它的,但是因为它是作业。
王广义:你老师是谁?你把你的老师引见给舒群老师,让舒群老师批评他。
(鼓掌)
现场同学:还有一个问题是,我看到一个东西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我知道它好象有那么一点意义?
王广义:你的年龄不大,我认为这个年龄阶段就对一些老师固定的作业,等于是你对固定的教学程序是反感的,这证明你是非常有思想的人。如果你是一个没有任何逆反的想法,什么都按照老师的要求来做就很平常了。
这里还有一个提问,问题是你刚刚步入这个领域的时候是靠什么生活的?
我认为这个问题挺好的,我当初刚刚步入这个领域的时候比你们想象的要惨的多,我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了,你们可能想象不到我结婚之后睡的是单人钢丝床,我说这个就已经足够说明我当时非常不容易了,完了,就回答这么多!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我想请问您,当你刚踏入艺术界的时候作为一个艺术专业的学生您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就是在您不太出名的时候。
王广义:当时在哈尔滨一个大学里当老师,工资非常低,我和舒群他们这些人在一起我们进行一些北方艺术的讨论活动。其实当时真正的生活来源还真的是舒群老师提供的插图,因为他当时在当美术编辑,当时有很多的插图的需求,赶巧了我画插图画的很好,也画的很快,他们的主编又很喜欢,这个就可以赚一些钱,我们靠这个钱也可以让我们在外面吃饭、喝酒、讨论一些艺术的问题,在那个年龄段我们就是这样生活下来的。
现场同学: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您的作品都很受当代艺术市场的青睐,您是怎么看待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价格的走势的?
王广义:喜欢我艺术的人并不多,赶巧了有一些人喜欢,但是并不多。所以,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懂,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现场同学:我是学绘画专业的。
王广义:我劝你不要想这个事儿了,就做艺术就好了。
现场同学:好!因为我们是在学《艺术市场》这门课,我们有要求要向您提问,是这样的。
王广义:很好。同学,我告诉你,你告诉你们老师,你就说是我说的,你说“王老师说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我想提一个问题,他们说你是一个实验艺术家,请问您对艺术实验有什么启发性的结果?
王广义:是艺术可能产生的启发性结果吗?艺术当然会产生启发性结果的。
现场同学: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您认为艺术作品应该是崇高的还是艳俗的?
王广义:我认为崇高和艳俗都有问题,如果艺术要追求一些东西的话我们宁可让艺术有一些神秘感更好,因为崇高和艳俗太具体了,太具体的东西就和艺术关系不大了,所以就要神秘吧。可能是有同学发短信让你提的问题,你就告诉他王老师说让你追求神秘更好。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我不是绘画专业的,我是理工科的,我想问一个外行的问题。仅仅讲绘画,我看到有人说绘画、写作和艺术不是人去选择它们的,而是它们来选择人的,其实就是一个天赋的问题。我以前看画的时候就看到西方之前的画家可能比较追求艺术的精巧性,画画只是为了卖出去或者是宗教需要壁画把他请过去画了,然后成为了传世名作。而中国的画好像比较注重写意,不太注重写实。西方很多风景画包括静物和人物素描都很精致,我想知道从事绘画是必须要精致呢?还是要写意?
王广义:从事艺术这个工作确实需要天分,如果没有这个天分做这个就太累了。还有一个是西方的技法和写实,我认为这是两个体系,西方就是写实的科学的逻辑。而东方中国强调是另外的东西,它们是两个不同的体系,不能简单地理解。
现场同学:我想问一个现实的问题,现在是毕业季,很多同学都在考虑一个问题是从事艺术还是转行,而要继续做艺术的可能就要考虑一个问题,您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建议?第二个问题是,您是把艺术当作了一种兴趣去热爱,还是把它当做一个工作来对待?
王广义:我首先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现在大家面临毕业更重要的是你内心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真的想做艺术家,是不是想从事这个事情?如果你觉得你只有从事艺术才会很高兴,那么我建议你继续坚持做。如果你觉得不做艺术做别的也可以,那么就做别的,因为做艺术很难保证你衣食无忧,这是很难的事。
第二个问题,我们不把这个事情说的很玄的话,毫无疑问艺术我们按照普通的理解而言它是一个工作,只是这个工作具有神圣性,所以它和别的工作又不同。
我要说我从来没怀疑过,好象有点吹牛。最起码从理论上讲不应该怀疑,因为你做这个工作就要坚持做下去,如果你怀疑你干脆放弃不要做好了,因为艺术是很奇怪的东西,你一怀疑它一考虑别的因素就很难做好,最起码是你们这个年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现场同学:是什么动力支撑你从事艺术?
王广义:我想让我的想法对他人有影响,如果往大了说就是我想让我的思想影响这个时代。当然艺术家有时候不好意思说,但是艺术家都有这个想法,就是我自己创作的东西我自己的想法可以对很多人都有价值,所以我这个说法舒群老师一定会同意的,如果同样的话题让舒群老师回答的话,他回答的比我更有激情,我有些羞涩,我不好意思说,但是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现场同学:我想请问的问题是,伟大的艺术作品中有一种永恒,而这种永恒是过了几百年几千年人们再看这件作品的时候也会感动和震撼,没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而有一些作品是有时效性的,很可能同辈人有相同的经历就会产生共鸣和感动,而对下一代或者后辈们再看这个作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王广义:我今天坐在这里做我的展览,讨论我的艺术,我就是想让我的艺术一代代传下去,让大家今天看了我的这些作品,听了我说的这些话,以后你也会告诉你的后代,最起码你以后告诉你的孩子说你年轻的时候听过王广义的讲座。这样你的孩子就说我看了之后也有这种感觉,之后你的孩子又传给他的孩子,这样传几代之后可能我就变成了永恒。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我也是您的粉丝,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听您的讲座的。我也是学绘画的,刚刚您讲到除了历史、政治和青春等等问题之外,有没有其他的因素影响到您的创作,如果您在创作过程中遇到了瓶颈,或者说感觉我在创作的时候进行到一半很无奈和痛苦的时候,您是用什么方法打破这个瓶颈把自己再往前推的?
王广义:因为艺术家常常出现瓶颈期,对我而言我出现瓶颈期的时候我就所有工作都放下,我就不想艺术这个事。在我年轻的时候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就会看书。而现在我发现看书对我已经没用了,这是年龄的问题,我现在一出问题我就所有都放下,然后到一个地方玩几天,把这个时期渡过就好了,我发现人有时候什么都不想的时候突然就突破了,越纠结越会进入这样一个怪圈,所以你这个年龄我认为多看一些书会有好处。
现场同学:我还有一个问题,您对自己有没有一个自我的判断,我很想听到您以后的思想,就是有没有一个前瞻性?
王广义:我这个年龄说“以后”这个词是不是太奢望了?我认为我所能做的,在我这个年龄的鼎盛期我都做过了,这个真的很难,舒群你可以说一下您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这个已经很难了,刚刚有同学说怎么让自己的艺术永恒?我认为这个提问很好。所以,如果我现在接受采访谈问题这是一种传播的方式,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比如说我再过五年会怎么样,这个很难说。
现场同学:您作为一个长者,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您现在有没有害怕的东西?您害怕什么?
王广义:真实地说吗?我害怕生病,现在已经不能谈青春了,所以健康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你只有到了这个年龄才能体会到这个的重要性,有时候我和朋友一起彻夜喝酒聊天在以前,而现在11点左右我们就差不多结束了,因为熬夜当时很快乐,而第二天会很难受。所以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感觉。
主持人: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再提最后两个问题。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您刚刚说到您最开始创作这些作品的初衷就是希望对这个社会人们的思想、行为产生一些影响。但是后来您又觉得这个影响非常小,所以有了放弃的想法。我个人的理解是,现代艺术作品的观众群是有限的,大不是大众都能够欣赏的,它首先需要一定的知识积累,还有理解力才能看懂,而刚刚有同学提到一些永恒的作品,像达·芬奇的画,他想要表达更多的是外在是非常美的,可以让大众都可以欣赏得了。而现在艺术家对思想的表达可能做的更抽象,让更多人理解的慢一些。因此,如果我们现在去创作这些作品是不是应该以一种更通俗的手法,让它的意义更单一一点,让更多人更容易进入这个作品里面。
王广义:这个话在大学里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只能这么回答,我认为艺术家的创作本质上是一小部分人的事情,至于最后能达到什么样,能不能达到永恒?包括你提到达·芬奇,达·芬奇在他活着的时候也很焦虑,他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他也不知道他的《蒙娜丽莎》成为名作了,所以我们现在所说的一切问题都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现在先不管他,艺术家先做自己的事情,他是否会永恒,是否会被一代一代传播,传三代就是永恒了,赶巧了如果他不告诉他孩子,或者告诉他的孩子,他孩子又不告诉他孩子的孩子,这样永恒性就消失了,这是命运。我的意思是,这是人类整体上传播和记忆的逻辑,它真的没有就没有了,这个就不用想了,所以艺术家的工作不是大众的,不要想我创作的东西让大众都理解然后就理解,这就错了,大众就整体而言健忘的程度超乎想象,你为他做这些东西可能很快就忘了,你不为他弄这个东西他可能会问他孩子,然后他孩子再问他的孩子,问三代就永恒了,艺术就是如此。就像《蒙娜丽莎》之所以永恒就是她的微笑谁都弄不懂,问你懂她的微笑吗?不懂,我们离意大利这个国家如此遥远我们都在追问,所以达·芬奇赶巧了,很幸运,他就永恒了,如果他画《蒙娜丽莎》的表情是特别明确的,是可以让所有人都可以看懂的,笔触是哈哈大笑,那就不会永恒了,他爸一定不会告诉他儿子,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传播就是这样的。不要想自己正在创作什么想象,我要让大众怎么理解,不要想,大众也不关心这些事,艺术创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现场同学:我的意思可能表达的不是很清楚,我们可不可以先以一种比较浅显的表达形式呈现出一种特别直观的美让更多人关注艺术领域,让大众都养成看艺术品的习惯,然后再让他们欣赏一些更加复杂和更具有思想内涵的东西?
王广义:这个责任不应该由艺术家负责,艺术家不应该考虑这个,按道理说一个美术馆应该有这样专门负责教育的部门,尤其在国外的美术馆经常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是很多小孩被老师领过来坐在这里讲这是苹果,为什么把苹果画的有点方呢,这是怎么回事儿,是这样传播和教育的。而中国这方面稍微做的差一点,所以你说的问题是个问题,但是它不是艺术家的问题,艺术家愿意把苹果画成什么形状都可以,这是一个艺术教育传播的问题。
现场同学:王老师好,对于今天的知识分子来说,画家或者作家而言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精神上的改革。对中国来说整个信仰危机,比如从封建社会就习惯了去信仰皇权,在民国信仰共和,文革时代就像您的作品表达对毛泽东的信仰,而文革过去之后整个信仰坍塌,信仰危机。在我心目中我认为80年代思想解放你们那一代知识分子就是大师,你们就是一种信仰,我们一直在追随,以我们年轻人的角度来说,好像看到你们我们才有一点希望,才会坚持。如果您说您都想过要放弃的话我都迷茫了,我们连信仰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个社会信仰什么?就像您说的技术进步太多了,人们都追求物质生活了,根本不想精神的东西,这个时候知识分子就非常孤独、寂寞了。但是我们看到了你们80年代这些大师们,90年代现在很少有你们那个时代那么多大师,而您都想放弃想把这个责任交给年轻一代的时候我非常难过,非常悲观,非常不知所措,非常迷茫。
王广义:我不会放弃的。你这样一说反倒鼓励了我,我绝不放弃!虽然现在我们所生存的环境我们可以依赖高科技是一回事,国家权力也构成了一些事,即使如此我不太懂学术但是我也可以用学术的话说,福柯说过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在国家权力的空隙之间独立思考,这个社会才有救。
主持人: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提问到此结束,今天我们的这个互动就很好,很符合我们当代艺术的感觉,就说感谢吧,非常感谢!
(完)
【编辑:陈伟静】
编辑:陈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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