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 共生会否可能(三)Ⅰ雕塑Ⅰ德国科布伦茨 德意志角Ⅰ2013年
人类的手,是人类伟大的创造。
今天,我们在博物馆里的举目所见,既是人手的创造,又是人手创造背后的民族史、文化史、思想史的见证。我们在这里,在古埃及的石廓和木乃伊这里,在古希腊与古罗马的神庙与雕塑这里,在中国古陶与青铜以降的丰繁文物这里,在众多古典大师们的经典绘画这里,在那些令我们难以释手的的日常造物这里,感受到的是人类之手的神妙,是古代的大师们在“上手”的瞬间如何天然地蕴含与组织着的运思,以及由这种运思所星星点点地建构起来的精神和文明的历史。
历史进入近现代,人们的手变得纠结。那绘画之手牵连的不再仅是某种趋向成熟的单纯匠意,不再仅是那种柔美的、不露痕迹的摹仿再现。绘画之手越来越纠结于命运与生活的诸般苦斗,纠结于生之一往情深与死亡万般无奈的万劫不复的不尽愁绪之中。这种苦斗与愁绪越来越成为某种“深渊”,而正是在这“深渊”的深处,传来内在的思想的声音。而绘画在所有的艺术中越来越歇斯底里地将自己变为这种苦斗与愁绪的演化之床,并时刻聆听着可能的、内在的、思想的却又充满着触觉力量的声音。那手因纠结而疯狂地乞灵于能触感之力,思想、感情、观念,这些不可见者在这疯狂之手上被看见。人类旷古不息的手的感受之力就这样维系在绘画里,维系在曾经的和现在的活生生的手的捕捉与疯狂中。正是这种感受力让人类在“深渊”的迷失中得以自救。
数字图像技术有着清洁的手、方便的手,却没有活生生的手。它将视觉生命变成一个纯粹视觉化的空间,不再需要手的元素或触觉的元素。它将曾经决定视觉形式的看不见的手的运动,内化到似是而非的视觉之中去,使形式成为完全视觉性的转变。数字图像技术已经不再需要古典的再现中不断地、缓慢地组织着的触觉内涵。它用一种象征编码取代了肉身之感。在这里只有一种质量,玻璃的质量。在这里,手被减缩为手指,一个按在视觉键盘上的手指头,一个内在的、视觉开关上的手指头。
对于这样一个未来的没有手的世界,人类何为?
2014年5月
编辑: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