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钧,1963年生于河北省邯郸市,职业画家,自上世纪90年代起在世界各地举办过几十个大型个展。2012年,被联合国和平发展基金会聘为“和平大使”,2013年被聘为国家画院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主任,2004至2015年,先后被19所大学院校聘为客座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为期3个月的“另类生存——方力钧手稿研究展”自4月8日起在武汉合美术馆展出,共呈现了方力钧自1977年到2016年创作的两百多件手稿作品。作为艺术品市场上千万元级的当代艺术家,方力钧与王广义、张晓刚、岳敏君被并称为“中国当代艺术F4”,但质疑和猜度之声也一直相伴相随。不过,方力钧似乎始终在他的“玩世现实主义”中无所谓地野蛮生长着——近年来开始恣意玩水墨、玩陶瓷、玩版画,不亦乐乎。到底他是怎样看待艺术创作,又是如何回应猜疑的?他的答复有如他那代表性的光头符号一样,既简洁又饱含深意。
从作品到人生:三个层面的“另类生存”
本次方力钧手稿展命名为“另类生存”,在合美术馆执行馆长、策展人鲁虹看来,主要基于三个层面的原因:首先是指方力钧本人在成长期间的“另类”生存状态,即与许多同代人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其次是指他当初作品中人物生存状态的“另类”性,即“玩世不恭”与“泼皮”的内在气质;再次则是指他创作方法的“另类”,即他创作的“具象绘画”事实上已经完全不同于传统写实绘画的创作规范。
为了有效、深刻呈现方力钧的这种“另类生存”状态和历程,展览分为五个部分:
一、早期学艺:展出方力钧从1977年至1983年的手稿,即他从参加中学美术组到参加邯郸市工人文化宫美术班,再就读于河北轻工业学校期间的手稿作品若干件。可以看出,小时候的方力钧绘画并不好。但在他1980年中学毕业考上河北轻工业学校学习陶瓷美术时,已经接触到版画创作,并获得栗宪庭的鼓励。
二、央美求学:主要展出方力钧从1984年至1988年的手稿。1984年,由于方力钧在体验生活时创作了水粉组画《乡恋》,被选拔参加了第六届全国美展并获河北省美展一等奖,他勇毅地辞掉了邯郸市广告公司的职位,并于第二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三、圆明园时期:呈现方力钧从央美四年级至1991年的手稿,包括毕业后入住“一亩园”工作室到“圆明园”期间的作品,以及进入令他闻名于世的创作状态时所画的若干创作草图。本来,1992年至1994年是方力钧的创作高峰期,但由于在广告公司工作期间养成的习惯,当时他常常根据若干照片的启示直接在大画布上放笔创作,并且一边画一边修改,因此,这几年留下来的相关速写与草图并不多。
四、创作更新期:包括方力钧从1995年至2009年所画的手稿。当中显示了方力钧在保持“光头品牌”的同时,不断进行修正和微调,部分作品开始出现艳俗倾向,话语方式由泼皮形象突然转向类似潜泳场景的描绘,画面趋向沉静、漂亮。1999年后,作品中出现了大海、蓝天、白云、阳光,艺术表现由凝重转向了轻松。
五、新水墨时期:为方力钧2010年至2015年所画的新手稿,包括创作小稿与人物肖像。他用水墨创作的栗宪庭、王广义、傅中望等人的头像都十分传神,合美术馆馆长黄立平认为:“在戏谑、玩世的智性背后,他的笔下流露出一种高尚的严肃性。”
恶作剧剃光头却转换成反叛的艺术符号
方力钧最负盛名的,自然是他那延续至今的“光头”符号,这一符号最早出现于1988年他创作的《素描NO.1—3》中。而后,在进行毕业设计时,方力钧创作了一组光头的素描稿,当时就被包括《江苏画刊》、《美术杂志》、《美术报》多家媒体刊登,后来被澳大利亚国家美术馆收藏。
从中央美院版画系毕业后,方力钧放弃了解决北京户口、提供两居室的造币厂工作搬到圆明园成为“盲流”艺术家。此后,他不断在圆明园与颐和园之间的一亩园、艺术家们盘踞的挂甲屯、大学好友的简陋宿舍、农舍养鸡场、福缘门西村、辅仁大学间迁徙辗转,最穷的时候“一顿饭只能吃三根挂面”。但“光头”计划没有变,从素描转入黑白油画,他完成了8幅作品,直接面向“荒唐的”、“无意义的”、“平庸的”的生活片断,如打着哈欠的自画像,手抄在兜里或莫明其妙傻笑的人像等,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何种身份,都一律剃了光头。
1993年,在“中国前卫艺术展世界巡展”上,方力钧开始迎来了他艺术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年。他以最完整、数量最多、尺寸最大的作品,获得了极大的关注度和曝光率,而后成为第一位被邀请参加展览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打哈欠的人》也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光头”正式亮相世界艺术舞台。
透过本次展览,人们更能够深入了解到方力钧的“光头”是如何炼成的。
在方力钧上中专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位校长,要求男同学的头发,鬓角不能超过耳朵的上部。有一天上早操时,方力钧和几个同学被警告说如果第二天还不按要求理发,就按旷课处理。到第二天他们几个还是没有剪发,老师准备给他们记旷课,作为学生的他们,心里很害怕,但又不服气,于是下了课就到学校外面的理发店统一剃成光头。第二天早操时,他们几个又被叫了出来。因为当时剃光头的人还很少,他们一出列,全校学生便哄然大笑,老师们认为受到了侮辱、挑衅。这让方力钧在潜意识中觉得光头有一种反叛性。
鲁虹认为,虽然当时方力钧与他的朋友们肯定不是在做艺术,但他们却以“恶作剧”的方式成功打了一场“符号大战”。其抵抗的内含因“光头”的特殊形式才得以成立。这使得他一旦决定以艺术作为终身职业,非但没有以摹仿或转换西方当代艺术大师的风格样式去走自己的艺术之路,反倒是极其聪明地将具有中国特点的“青年亚文化”或“泼皮文化”的思维方式巧妙地转换到了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这一方面令他对艺术创作有着自己不同凡响的理解,另一方面也令他的艺术风貌从一开始就具有“非经典”与“中国化”的特点。因此,本次展览的海报设计有意将方力钧读书时恶作剧的照片与他的手稿叠印在一起。
玩水墨只是因为符合自己的表达需求
广州日报:您怎样看待这一次的手稿展?
方力钧:不同于只展出成果的展览,这次重点在艺术家成果的成长、形成过程,为观众提供了另一个侧面和角度。
广州日报:您说您感兴趣的就是人和人的状态,很多评论家也都提到您关注点主要在于人的共性,您是从小就很喜欢观察人、画人吗?
方力钧:无论喜欢不喜欢,我们必须面对人和人性,任何诸如掩耳盗铃、逃避之类的方法都无济于事。
广州日报:您在过去的访谈中也提到过人类的共性之一就是“痛感”,是什么让您对“痛感”特别关注?
方力钧:当某些事或体验令你长期关心、不能放下时,就意味着其对你的重要程度。“痛感”长期挥之不去,就会成为生命中的大困扰,就意味着需要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案。
广州日报:在您看来技术对当代艺术仍是必要的吗?今天不少当代评论家认为技术只是手段,无足轻重。
方力钧:我也认为技术只是手段,但技术手段还是极其重要的,就像你想喝酒的意愿非常重要,所以获得酒的手段就更加重要。
广州日报:您越来越喜欢水墨创作,水墨带给您的感觉跟油画有什么不同?您的水墨画跟传统又有什么区别?
方力钧:更多的使用水墨,首先同自己流动性的生活方式相符,方便、便捷,其次可以集零散为整合。同时因为其特有的语言方式,更契合现阶段自己的表达需要,也同自己的经验积累、年龄变化、之前作品的完成状况有关。水墨的重点不是非要区别于传统,而是符合自己的表达需求。
艺术的一大使命是让世界宽广丰富
广州日报:您也创作陶瓷作品,这当中吸引您的又是什么?为何叫“坍塌的陶瓷”?另外您也创作大型版画,在不同艺术语言的作品中,是否有您一以贯之的艺术精神?
方力钧:利用陶瓷的物理特性探讨存在与毁灭的临界点,是我的工作重点之一,这就使得所有可控的技术一旦形成,立刻就被淘汰,所以始终处于动态和精进中;木刻版画的不可更改,刀锯痕迹是其语言核心特色。我使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只是为了更好地探讨同一主题,也很像同一本书的不同译本,或同一物体的不同观察角度。
广州日报:2013年您正式出任国家画院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主任,这两年多您主要做了哪些工作?
方力钧:重点是申请成立了《中国国家当代艺术档案库》,也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工作在稳步进行。
广州日报:对于有些人认为您的作品丑化了中国人,您怎么看?
方力钧:我们曾经以女人裹小脚为美,天足为丑,但多么美,也抵不住小脚的世界萎缩、以美为借口而失去世界的代价。先不讨论美丑,艺术的一大关键使命,是让世界越来越宽广丰富,而不是假借神圣的名义,给我们带上镣铐。
广州日报:作为一个很早就得到世界性认可的艺术家,您觉得中国当代艺术争取国际话语权、获得西方认可重要吗?
方力钧:艺术的价值,首先是对自己有意义,才有资格去争取他人的认可;具有自己的独立性,才能同他人比肩。所以,首先应当考虑的,你的创作对你自己、你的周边、你的时代、你的文化是不是有价值、有意义。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