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日,在柏林华人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会的组织下,由柏林地区部分留德学人组成的参观团造访柏林著名的旧国家画廊(Alte Nationalgalerie),开启了一趟以“浪漫派与总体艺术”为主题的艺术之旅。本文是此次参观的游记。
“总体艺术”的概念由Richard Wagner在其1852年出版的理论著作《歌剧与话剧》中最先提出,意为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艺术形式在同一艺术品中的融合。虽然这一专有名词直到19世纪中期才诞生,但实质意义上的总体艺术创作在西方各个历史时期都广泛存在,在提倡消除绘画、雕塑、建筑、文学及音乐等艺术形式之间界限的浪漫主义时期尤其普遍。在此次参观活动中,“总体艺术”的理念提供了观画背景与切入点,帮助参观者走进浪漫主义经典作品,把握不同艺术形式间的互动影响与创造性融合。
Alexander Calandrelli: 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铜像(插图1)
旧国家画廊自身就是一件融建筑与雕塑与一炉的总体艺术作品,与浪漫派理念有着紧密联系。它的最初设计者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终其一生都对弘扬德意志文化念念不忘,更痴迷于中世纪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的辉煌历史文化,因此得名“王座上的浪漫主义者”。画廊正门台阶上的铜像展现了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昂然马上的伟岸姿态。铜像基部四个姿态各异的人物分别象征着宗教、艺术、历史、哲学,以颂扬这位普鲁士君王在这些领域对民族文化复兴的所做的伟大贡献。
Karl Friedrich Schinkel: 《沿河的中世纪城市》(插图2)
旧国家画廊中陈列着众多以哥特式建筑为主要对象的画作,Karl Friedrich Schinkel 1815年的作品《沿河的中世纪城市》就是其中之一。画面中央巍然耸立着一座哥特式教堂,作者在它的外观中巧妙融进了德国各地多座地标性建筑的标志性特征,其寓意在于德意志的统一,例如:教堂两侧高耸的顶塔楼一望而知源于著名的科隆大教堂;正门原型是当时尚属德国的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另外,教堂的玫瑰窗以及其上的尖拱浮雕组合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法国君主的加冕处——兰斯主教座堂。此处的历史背景是,在1813至1815年拿破仑战争期间,普鲁士参加反法同盟,抵抗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大军。画家通过在德国哥特式教堂中嵌入法国国王加冕教堂的建筑要素,寄托了对德意志终将战胜法兰西的爱国信念。
Caspar David Friedrich: 《橡树林中的修道院》(插图3)
哥特式建筑被浪漫派奉为德意志的民族文化瑰宝,是浪漫主义画家钟爱的象征符号。浪漫派早期代表画家Caspar David Friedrich的油画《橡树林中的修道院》正中绘有一座哥特式教堂的残垣断壁。它与四周散布的墓碑相呼应,象征死亡的无可避免与物质的短暂易逝。画中的世界正值四季轮回的尾声——冬季,灰暗的天空中悬着一轮惨白微弱的残月,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处的树林隐没在一片浓厚的雾霭中,画作中突出表现了橡树枝条的光秃扭曲,给人一种刺骨的狰狞感和恐怖感。在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冬日里,唯有教堂遗址正门处基督十字苦像两旁的星星烛火象征着光明和希望。几个身披黑色长袍的僧人正抬着一具棺材,似欲穿过这扇大门,将逝者带向彼岸世界,开始新的循环。
Caspar David Friedrich: 《海边的僧人》(配图4)
1810年,Caspar David Friedrich的作品《海边的僧人》在柏林首次展出。画面的大胆构图对当时看惯了古典派风景画的观众而言无异于一种离经叛道的骇人之举,因而在文化艺术界引发了热议。大名鼎鼎的诗人克萊斯特(Heinrich Wilhelm von Kleist)在1810年10月13日的《柏林晚报》上写下了他的观画体验:
我于是想象自己成为了披着带帽连衣长袍的僧人,那幅画就好比那一窄条沙滩,但是,我带着渴望看向的东西——海洋,却全部缺失了。没有什么能比世间的这个位置更加忧伤与不自在:唯一的生命的火花置身死亡国度,孤独的圆心在孤寂的圆周中。这幅画,载着它的两到三个神秘的物体,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摆在那里,好像拥有了杨格的夜思。而且由于它的同一单调和不着边际,除了画框没有近景,所以,人们观画的时候就仿佛被割去了眼皮。
但是,与评论者的观感相异,画家的意图并不在于展现一幅“世界末日”般令人绝望的海边景象,因为在昏暗阴沉的风暴之上,乌云逐渐淡去,一片蔚蓝清澈的天空延向深邃无垠的远境,而天蓝色在浪漫派的象征体系中指代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和对神圣无限感的追求,画面上方的大块蓝色正体现了生命的希望与造物主的仁慈。
Moritz von Schwind: 《玫瑰或艺术家的旅行》(配图5)
浪漫主义时期的德国画坛不但有像Caspar David Friedrich那样的画家,喜借简单的景物激发观者的情绪,而且有如Moritz von Schwind一类的绘画诗人,擅长用复杂宛转的构图叙述大型故事,传达伦理价值观。他的画作《玫瑰或艺术家的旅行》既像一首叙事诗,又似一幅风景画,更有一种中世纪的骑士理想贯穿其中。
画家用巧妙的构思,高超的技艺,以图运事,表达了对被褐怀玉的社会边缘人物的同情与尊敬。画面中央是一座中世纪古堡的后景。观景台上,身着粉色盛装、头戴花环的女子在侍者的簇拥中翘首期盼新郎的到来。图画左侧边,可以远远望见新郎服饰华贵,骑着骏马,神态得意而又从容。
然而油画的主角却不是这一对人见人羡的璧人,而是画面前景处的一行流浪音乐家。作为婚礼临时雇佣的卖艺者,他们只允许从后门进入城堡。这时,画面右下角身背单簧管的红衣青年男子注意到了一朵掉落地上的玫瑰花,张开的手掌似欲将它轻轻拾起:这朵玫瑰到底是不是观景台上手捧花束的姑娘有意抛下的呢?与雄姿英发的新郎相比,流浪音乐家的相貌平凡、衣着滑稽、物质贫穷、地位卑贱,但内心却坚守着对艺术理想的追求与对纯洁爱情的向往,是浪漫派英雄式小人物的典型。
浪漫派的整体艺术中有建筑与雕塑的不同空间艺术的整合,有建筑与绘画的空间与色彩的牵手,还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美妙联觉意境。走进浪漫派,不仅可以领略浪漫主义艺术的震撼魅力,而且能够收获丰富的历史与绘画知识,有意者切勿错过。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