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SALA DA PRANZO

意大利有句俗话说得好：“常驻餐桌，青春永在。”这是说吃饭的时候，时光仿佛停止前进，人就不会老，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而且，如果要说世上有那个地方可以将欢乐的魅力和凝聚的力量集结至极致，那就非“餐桌”莫属。如果没有饮食这件事的话（而显然这绝对是件坏事），那么也就不会有希腊哲学的产生了。可惜今日的用餐习惯是在维多利亚时代养成的，在这个时期，一方面沙龙谈话造就了“布卢姆斯伯里团体”1，另一方面也生成了拘谨无趣的用餐气氛，因此，我坚持在我们的餐厅要重拾教导用餐习惯的权力。这里的陈设沿袭意大利房子的习惯，舍弃镜子，搭配一张优美、威尼斯式装饰的靠墙矩形桌；地面则是以维洛那固有的黄色镶边纹路的老式大理石铺贴，整体充满了18世纪巴洛克的风格。我为你们设置了一个以庄严的斑岩凿成的罗马式巨钵。两旁的窗口各放置一张小巧、黄杨木制的威尼斯式靠墙桌，展示大量东印度公司磁盘的收藏。你可以从与交谊厅相通的两扇门进入餐厅，门是以胡桃木制成的滑门，或是也可以通到客厅。而餐厅的主角─餐桌，为了因应时代，则选用一张可以依照来客人数多寡，伸缩折叠的餐桌。

保罗·维洛内塞《迦纳的婚礼》约1562-1563 年油彩·画布666×990 公分法国巴黎，罗浮宫

迦纳的婚礼

这幅画的目的是为了替威尼斯的圣乔治修道院（Convento di San Giorgio）用膳处作装饰，画作原置于修道院的饭厅底部，大老远就能看到。而我，则大胆地将这幅画挂在这间餐厅的整面边墙上。面对它时，便仿佛走进了画作，好似也受邀参与这场盛会，在广阔的天空下，感受隆重的开幕，聆听音乐家的演奏。这幅名闻遐迩的杰作，画中处处可见当代许多有权有势的名人画像，然而最引起我兴趣的，主要是在井然有序的建筑空间里，那些动作各异的人们，共处于当下和乐融融的气氛。当然，如同画作要表达的主题，我对酒的事情同样兴致勃勃。威尼斯认为酒是广大的群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有益饮食，葡萄酒铺还会依据产地的远近分类来贩卖。

看看画里右边的男主人，品尝着耶稣展现神迹，用水变成的红酒，我们看到的，宛如是第一次试酒的酿酒师，而其他的画家在描绘酒时，通常是将酒当作是酒神节的神圣产物。这位酿酒师因为品尝了红酒之后，鼻子泛起美丽的潮红。而在他面前，更带有威尼斯画风的，是一只在桌布上散步的小狗，它在提香的画中以及卡尔帕乔的画里都曾出现过，甚至更是卡纳雷托画里的常客。这幅画仿佛让画家维洛内塞瞬间转为现代评酒师维诺内利的化身，而画中的摩尔人仆役已经在准备下一杯酒给男主人。绘画的另一侧，另一名年轻的摩尔人仆役也为贵宾端上美酒试饮，盛酒的琉璃杯可是来自玻璃岛─慕拉诺（Murano）高超的技术吹制而成。让我们也干一杯！

让·弗朗索瓦·德·特洛伊《牡蛎午宴》局部1735 年油彩·画布126×180 公分法国尚蒂伊，孔德博物馆

让·弗朗索瓦·德·特洛伊

餐厅窗户上以细绳横跨画框两侧隐藏式的铆钉，将这幅画以靠墙倾斜三十度的角度悬挂在墙上，即使从下往上看，也能清楚看见画作内容，这是来自这位艺术家较不为人知的作品。让·弗朗索瓦·德·特洛伊2也许是路易十五早年统治下，一片享乐风气中的平庸人物，但他画中所描述的贵族统治下的社会，那些有关打猎的膳食和晚宴等具代表性的作品，让他成了侧写当时统治政权一度混乱情况下的“人类学家”，在那个时候，“人类学家”这个词汇可还没有诞生，而你们如今看到的礼仪规定，在当时也还未有良好的教育约束，所以牡蛎被打翻四散在地面上，而被打翻的，还有不远处他们等着上餐的大银盘。本笃会的修士唐·佩里侬在当时刚去世，留下了他的遗产─就是在这幅画中，泡在干冰桶里，有着气泡的香槟葡萄酒！让我们再干一杯！

罗马艺术《海洋生物》西元前1 世纪庞贝的马赛克磁砖拼贴意大利拿坡里，国立考古博物馆

鱼

就古希腊人创作出这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杰作来看，自然在定义上绝对不是死的3，所以这些海底生物才会在水里活蹦乱跳，可以想见若设计者是只嗜吃烤小山羊肉的人，草拟这些图案时，不免要克服一些困难。然而顾客永远是对的，而当时拿坡里的罗马人喜爱大啖各种捕获和养殖的海鲜，罗马共和国统治时期，他们甚至不得不立法编纂“限制奢侈法”，明文规定购买晚餐食材所能花费的古罗马硬币最高的额度，甚至会依照宾客的身分、资格调整比例：如果来客是参议员和大使人员，每一道菜的预算就允许提高。在发现古代的拿坡里已能够展现与巴洛克风格一样的华丽品味的静物作品时，实在令人赞叹不已！

阿尔钦博托《水》1566 年油彩·画布66.5×50.5 公分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水

然而就阿尔钦博托的作品来看，那又大异其趣了。我们在沉思室时已经介绍过这位画家，但现在要提到他的另一幅画，又更值得我们进一步深思。这幅画除了充满想像力，还包含了科学观察的精神，画作想当然尔是在维也纳完成的，因为画作里头的物种并不容易发现。这幅画是属于他组画里两个大主题的其中一部分：“四季”与亚里斯多德的“四行元素论”4。因此，你可以马上发现这幅画充满知识：迷你版的海豹和海象，还有各种大小的海马跟章鱼。画里的一切都引发更多联想，从《芭比的盛宴》5 到意大利乌利塞·阿尔德罗万迪的研究，如同布丰伯爵6所主张的，在与此画作相近的年间，乌利塞那时在波隆纳为现代的自然科学奠定了基础。

1.“布卢姆斯伯里团体”（The Bloomsbury Group），由剑桥资优学生所组成的小团体，成员来自各种领域，他们定期在吴尔芙位于布卢姆斯伯里的新居聚会，其最大特色是排除社会性别和个人专断的知识立场，以“自由辩论”的方式进行思想交锋，讨论的内容以对社会政治问题的激进批判为主题。

2.让·弗朗索瓦·德·特洛伊（Jean François de Troy, 1679-1752），法国洛可可画家、挂毯设计师

3.意大利文中，静物为“Natura Morta”，是“死去的自然”、“自然死去瞬间所保留的静止状态” 。

4.希腊哲学家亚里斯多德提出“四行元素论”，各种物质都是由火、空气、水和土四种元素所组成。

5.《芭比的盛宴》（Il pranzo di Babette, 1987），饮食电影的鼻祖，以镜头拍出食物的美好，美味如何丰盛人们的生命，并以食物象征上帝的恩典。

6.布丰伯爵（Comte de Buffon, 1707-1788），法国博物学家、数学家、生物学家、启蒙时代着名作家，其思想影响了之后两代的博物学家，包括达尔文。

本文摘自《想像的博物馆》一书，“餐厅SALA DA PRANZO”篇章。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