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瓦乔是17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意大利画家，他创造的强调明暗对比的酒窖光线画法，使形体结实厚重，是对油画技法的一大贡献。不过在一般人的眼中，他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和神智不健全的画家”。他常常与人骂架、武斗，更被控私藏非法武器，屡屡涉嫌杀人。他的臭名昭彰和他的天赋异禀，同样令人瞩目。

事业越成功，他的行为就越加怪异。

卡拉瓦乔油画作品《朱迪斯和霍洛芬丝》

1600年11月到1605年10月间，卡拉瓦乔的违法记录达11次之多。1604年4月24日，一个酒保控告卡拉瓦乔把一盘菜扔到他脸上；10月和11月，他因侮辱警察而两次入狱；1605年5月28日，他因非法携带武器被捕；7月29日，因为一个妓女而争风吃醋，他攻击并打伤了公证人；9月，一位女士打官司告他用石头打破她家的窗户；10月24日，他因剑伤住进医院；1606年5月28日，他因老式网球打赌发生争吵，并杀死了拉努奇奥·托马索尼·达·泰尔尼。

最后这件事对他的生活是一场灾难。1606年5月31日，罗马法院下令处他死刑，并明言不论他在何地受捕，都可随地处决。这下事态严重了，卡拉瓦乔只好在夜间乔装离开罗马。这位当时罗马最知名的画家如此一去便再未回到永恒之城。

1606年夏，卡拉瓦乔逃到了一个教廷鞭长莫及的地方，一个警察和赏金猎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那不勒斯。在这个视凶杀案为家常便饭的城市，卡拉瓦乔成了名人。此时他的作品充满了怜悯、温柔和慈悲。他知道自己杀了人，灵魂已陷入险境。

在逃离罗马一年的时间里，卡拉瓦乔所到之处都画约不断，但终日的惶恐不安，让他耗尽了心力。于是他决定前往马耳他岛，只要能在那里被册封为骑士，他或许可以免于一死。

卡拉瓦乔的金主为此大声疾呼，并介绍卡拉瓦乔进入全欧最有权有势的圣约翰骑士团。卡拉瓦乔同意为骑士团的大教堂作画以兹回报。《施洗约翰的斩首》是卡拉瓦乔有生以来最大的作品，这幅画约有16尺宽，占满了小礼拜堂东侧的墙面，和电影银幕一样大。他不希望骑士们将它视为一幅画，而是把它看成一出在他们眼前上演的生动戏剧。

难怪这幅画让人不寒而栗，画中惨无人道的杀戮发生在阴暗的监狱中，刽子手拖着施洗约翰的尸体去斩首。这是一幅让人肝胆俱裂，彻底颠覆艺术的残酷作品。艺术不该是带给人们美感的吗？

其实，卡拉瓦乔在这幅画中展示了一体两面的死亡，一面是施洗约翰的死，另一面则是我们长久以来珍视的艺术的假象。误以为艺术能提升我们，让我们更有人性，卡拉瓦乔说“别做梦了”。面对如此野蛮暴行，我们只能无助地观看，就像被关在黑暗牢房里，翘首观看的犯人一样。

卡拉瓦乔在这幅画上的签名，写在施洗约翰的血泊之中，只有备受良心谴责的杀人凶手，才会如此迫切地希望暴力停止。只有卡拉瓦乔会如此迫切地想用殉道者的鲜血洗去他的罪恶。

亡命天涯的画家以惊世杰作赎罪，永远地改变了艺术。但对卡拉瓦乔来说，赎罪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想要消弭暴力赎回灵魂的画家无法自控。

卡拉瓦乔进入圣约翰骑士团不到一个月，就因攻击同胞被捕下狱，他居然想法逃出地牢，翻过城墙，坐船前往西西里，一年后又返回那不勒斯。

流亡岁月里，卡拉瓦乔一直等待着能赶快再回到罗马，却始终无法如愿。漫长而焦躁不安的等待中，他让自己成为大卫手中被砍下头的歌利亚，狰狞而淌血。《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可能是卡拉瓦乔最后的自画像。歌利亚的头，即是等死的卡拉瓦乔的头，脸上带着伤痕，目光惊愕失措，言喻了画家深沉的悲哀。

1610年7月，在画完最后一幅画作《圣女乌苏勒的殉难》之后，卡拉瓦乔带着一些细软、两张画，乘着一只小帆船，离开那不勒斯去罗马，他终于要回家了。他想在西班牙人管辖的埃尔科勒港口暂停，以便等待罗马给他的赦免。不知为何卡拉瓦乔一到港口就被捕，等到被释放出来时，他乘坐的小船带着他的画作刚刚离去。画家疯狂地追逐那只船，顶着七月的烈日，在沙滩上死命狂奔，终于不支倒地。那一天是1610年7月18日，没有人知道他的墓在何处。

卡拉瓦乔一生动荡，人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他可以一面创作令人惊叹的画作，另一面又如此疯狂。卡拉瓦乔有别于以往任何一位意大利画家，那些粗俗的市井小民、流氓、赌徒，都是他生活里重要的朋友，他感受着异于常人的辛酸和悲苦，因此他的创作总是那么鲜活、强猛而又悲怆。他不愿在矫饰和浮夸的风潮中卖画为生，而是用手中的画笔描绘平凡人的伟大，这种划时代的“革命性”，注定了他在精神上的孤独与离群索居。

也许他是个罪人，是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但谁又能否认他对无常人生的悲悯，对宗教情怀的领悟？卡拉瓦乔以39年的短暂生命，留给后人旷世不朽的杰作，他用自己的画带给人们震撼，为那些平凡的灵魂带来生命的扭转，上帝也必将宽恕他所有的罪恶。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