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觉得中国好”
1984年,中苏恢复外交不久,佟景韩去苏联。坐了一个小时的电气火车,又在羊肠小道上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后,在一座传统的俄罗斯小木屋旁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已经白发苍苍的干瘦小老头———马老师。“进屋后他不等寒暄,就从书架上取出了1957年刊登油训班毕业作品的那张《人民日报》画刊,急切地问起自己学生的近况。我逐一向他作了介绍,并且转达了大家对他的问候。而当我问起他的近况时,他却只是淡淡地说,现在已经不在苏里科夫美院,而是在莫斯科师范学院任教了。”
马克西莫夫说,自己在中国的这两年,是他一生的艺术创作和教学生涯中最幸福的两年。“他回国后境况不佳,他老觉得中国好,这种思想跟不上苏联的形势,他不像有些专家那样紧跟,和中国的界线划得很清楚。”佟景韩在回忆文章中说,“我要回莫斯科时,他坚持送我们到火车站,一路上高谈阔论,我们坐在小车站的长椅上等火车,他不顾有人围观,怒斥赫鲁晓夫破坏了中苏友好。当时苏联的克格勃还挺多的,我劝他说话小心点,他说,‘我不怕’,很天真的。”
次年,艺术评论家奚静之带团去苏联访问,与当年也是留苏的中国美院院长肖峰,一同去看望马克西莫夫。那是苏联解体之前经济困难时期,物资奇缺,但马克西莫夫还是留大家在家里吃饭。他拿出半瓶葡萄酒,平时舍不得喝的。夫人做了手抓羊肉,那是她在中国时学的。“马克西莫夫对我们特别热情,能看出来是那种发自肺腑地对你好。他一见中国有人来就像见到家乡来人一样,问很多。完了还把我们送到地铁站去,地铁站很远。”十月的莫斯科,奚静之记得还下着毛毛细雨,马克西莫夫一手挽着奚静之,一手挽着肖峰,一直送到离他们住的地方最近、最方便到达的地铁站。之后又打电话问他们到了没有。
奚静之告诉南都记者,直到1984年,马克西莫夫才在苏联出版了他生前唯一的一本画册,“不是专门的画册,是图文并茂的,很简朴”。
1993年,马克西莫夫在莫斯科逝世。之前,他一直希望能回中国看看,但没有实现。这一愿望在他的画作上辗转地实现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间画廊,蔡国强偶然看到了一幅中国少女的肖像画,一看署名,发现竟是马克西莫夫。这之后,他一直留意收藏整理马克西莫夫的作品。2002年,《蔡国强收藏马克西莫夫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及上海美术馆举行,包括油画、素描、水彩、水墨在内的91件作品及照片、画册等文献悉数展示,以他在中国完成的作品居多,其中还有一幅齐白石的肖像。
马克西莫夫醉心中国画,在中国画不受重视的五十年代,他曾经和“马训班”的学生一起去看黄宾虹、吴昌硕等人的画展,并告诉他们不要一味模仿苏联,要注意从自己民族的文化中汲取养分。
佟景韩说,马克西莫夫见齐白石总共有两次。齐白石当时岁数已经很大了,但还经常在家人陪同下在家接见外宾,通常他自己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橱柜,端出一些像蛋糕之类的东西招待来访者。“我们告诉他老人家,马克西莫夫是在美院工作的苏联专家,想请他画一张画,他说:好!好!然后他就操笔作画。”齐白石画画的时候,马克西莫夫就在一边给齐白石画油画和速写。齐白石给马克西莫夫画完以后写的字是“白石一挥”,佟景韩告诉马克西莫夫这“一挥”是什么意思,马克西莫夫说,太对了。
在蔡国强的展览上,佟景韩意外地看到,他在马克西莫夫家中见过的,被马克西莫夫视为珍宝的那张《人民日报》画刊,以及他在北京举行习作展览的海报和几张记录他在中国的生活和教学活动的照片,也出现在蔡国强的藏品中,“我敢肯定,那是1993年马克西莫夫逝世后才落入荷兰画商之手的”。
在《收藏马克西莫夫的坦白》中,蔡国强“坦白”:“收藏老马的作品,就像在‘收拾’自己的回忆,是两个不同时代艺术家在命运上的对话,尤其是同样出身于社会主义国家的艺术家。”他说,“1957年夏天,马克西莫夫离开中国回苏联,那年12月我出生。那年吴作人致词老马‘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乃人生一乐也’。若是他知道何止‘马训班’学员,我、我们几代人都受教于他,不知如何乐。”
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学员名单
魏传义、于长拱、汪成一、秦征、武德祖、何孔德、王恤珠、袁浩、谌北新、王流秋、高虹、陆国英、冯法祀、任梦璋、侯一民、靳尚谊、詹建俊、王德威、俞云阶
【编辑:耿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