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人说中国是一个缺乏信仰的国家,在您看来,中国人如何才能找到信仰?
摩:近两年,中国在经历过汶川大地震之后不久,又一次遭遇了玉树大地震。那一天,我的孩子告诉我,他们的小学校长在组织为玉树死难者默哀活动时,沉痛地对孩子们说:世界一次次折磨着我们。
这位远在北京的小学校长为什么感受到了千里之外玉树地震对他的折磨?这话体现了一个中国人共赴患难的群体认同和悲天悯人的人文素质。
五四以来,中国的文人学士大多不习惯于正面谈论中国人的精神状态。我们读过几本西方的宗教学著作,就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中国人没有人文精神。西方世界的许多硕学鸿儒,甚至说中国人麻木、残忍、没有同情心。那个著名的美国传教士史密斯就下过这样的结论。这话得到无数中国学者的赞同,鲁迅先生更是用一辈子的功夫将史密斯的诬陷无限放大,好像中国人历来就是像西方殖民者那样见东西就抢、抢不着就杀人的野蛮人。
时下公然批判中国人麻木、残忍、没有同情心的文人学士已经不多见了,但是,判定中国人没有信仰已经是中国知识界的一个新时髦。如果连这点“地球人都知道”的常识都没有,那就不好意思在知识圈中混了。
其实这也不过是拾洋人牙慧,因为西方强盗在殖民全世界的过程中,将西方的基督教立为宗教信仰的标准,对于不符合他们这种标准的文化型态,就判定为没有宗教信仰。
中国文化在解决精神信仰、限制恶欲、引导善心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方式,那些愚陋的西人无法读懂,就妄下判断,一方面表现了他们的无知,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他们建构自己的道德优势的需要。当他们判定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的时候,他们的那种优越感就跃然纸上。
百年以来中国的文人学士习惯于拾西人牙慧,人家西方人都说了我们没有信仰,我们怎么会有信仰呢?
什么是信仰?信仰是一个人对生命价值和人生意义的基本理解。它表现为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表现为生命来源的认知与礼拜。所谓生命来源,也就是以文化的方式设定的天下最原初的生命形态。西人认为生命来自上帝,上帝就是他们信仰体系中的原初生命。中国人认为生命来自祖先,民族的始祖就是我们信仰中最原初的生命。西人心中的人生意义就是要跟上帝处好关系,常感心灵沟通,所以西人最隆重的节日是圣诞节拜上帝,中国人的人生意义就是要跟祖先处好关系,所以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是春节,春节的核心内容就是祭祀祖先,跟祖先沟通心灵(由于遭遇城市化浪潮的冲击,中国城市中春节的这种含义正在淡化)。
信仰的第二个层面表现为对个体生命与他者生命的共通性的理解。荀子说,察一人之心,知万人之心,这表明中国哲人相信所有的人心都是一样的,所以孔子强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他人有难,我当奋勇相助,他人平安,我当和平而又淡然相处。这就是中国人的信仰。
正是在信仰的第二层面,西人一直缺如。西人建构了上帝对自己的偏爱,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他者却是上帝的敌人,可以而且必须予以诛杀。中世纪十字军对伊斯兰教徒的屠杀,殖民时代基督徒对美洲印第安人的屠杀,德国人对犹太人的屠杀,美国人对伊拉克、阿富汗的屠杀,都是如此理直气壮。一个欧洲人在上海外滩走路的时候,甚至将一个中国人一脚踢到黄浦江里淹死了,理由是这个中国穷人妨碍了他走路。这些自负、傲慢、凶残的基督徒完全不知道怎样跟他者和平相处,就此而言,西人在信仰的第二层面大致处于愚昧黑暗的状态。
信仰的第一层面是在个人内心完成的,信仰第二层面则是通过日常践履表现出来,它关系到一个人对别人是尊重还是伤害,是和平还是暴力。而信仰的第一个层面必须通过第二个层面表现出来,才有社会意义。用西方标准来判断中国人没有信仰,与五百年来的西方殖民史不相符,与两百年来的中国近代史不相符,与西方人在全世界穷兵黩武,中国人在全世界修铁路、卖衬衫的国际格局不相符,与百余年来中国人朝着民族解放、民族复兴的伟大目标勇往直前、步步得胜的伟大历史实践不相符。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灵、信、仁、恕、敬、爱、智、勇,样样都是最出色的。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与其说是一种判断,不如说是一种恶意的污蔑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