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历史和历史的人——评冯远的人物画 2012-03-28 09:46:33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水天中 点击:
冯远画了许多历史上的人物,也画了不少现实生活中的人物,这些形象的共同点是紧紧依附于他们所处的时代。历史场面和历史人物是冯远创作的重头戏。

冯远笔下的中国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显示着一种深宏博大的气度,它反映了画家创作时代的民族心理气候。在历经劫难的中国文人心目中,对历史的反思加深了往昔辉煌的怀念;而画家身历当代文化的贫瘠,更使他在内心深处感悟文学经典在建构民族文化心理方面不可或缺的感召力。20世纪80至90年代,中国文化界在反思历史的基础上设定的追寻民族文化本源的课题,是冯远这批作品的创作动力。如果说“复活”先秦历史和文化,主要依靠艺术想象的话,对近现代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创作,更多地要依靠对现实的历史延展,那往往是一种追本溯源的激动。创作于1982年的三联画《英雄交响曲》意在回顾和吟诵中国近百年可歌可泣的历史,他把中国近现代历史上的知名人物与普通民众组织到不同的历史空间,在绘画处理上较多地借助明暗、色调构成无限深远而又可以感触的时空映照,并产生超验的精神氛围。值得注意的是,他对历史进程中付出最多而获得最少的那些“无名英雄”即亿万普通民众,给予最大的关注。正如一位欧洲哲学家所说:“那些被遗忘的无名的个人生活,他们的哀乐,他们的苦难与死亡,这些才是历代人类经验的真正内容(卡尔·波尔《历史有意义吗?》 ) 。 ”冯远这一时期的作品与这样的历史观念是相通的,正是这些无名人物推动并支撑了百年历史,也支撑了画家所构筑的历史场面。《保卫黄河》 (组画三幅—— 《百年家国耻》 《义勇军进行曲》 《北定中原日》 , 1984) 、《星火》 (土地革命时期的革命农民, 1991)是这一思路的进一步展开,他把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弱者与奋起抗争以自救的黎民苍生放到画面的中心,而见证他们的哀乐,他们的苦难与死亡的主题则与他们的苦难和抗争,与他们的血泪与欢乐共生,那是这些无名人物苦难与光荣历史的舞台。

 

1987年的《百年历史》,把慈禧太后、溥仪和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这些代表了几个历史阶段的人物形象组织到一起。他没有把这些人物淹没于“群众”的汪洋大海,也没有借用漫画符号因素,而是吸收传统绘画文字题跋的作用,点明他们各自的历史环境和历史意识——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氛围中活动的西太后与小皇帝,在“天下为公”理想中活动的孙中山,在“精诚团结”信念中活动的蒋介石,在“为人民服务”思想中活动的毛泽东……这种艺术构思,使作品的内涵超出绘画的视觉愉悦,而包容着文化和历史的深思。在完成《百年历史》之后10年,冯远又创作了构图相仿的《世纪梦》(1997),把与香港割让与回归相关的人物安排到一幅画面上,而且也同样安排了与史实有关的文字题跋。但前一幅作品的深沉凝重与后一幅作品的明朗辉煌,显然反映了作品创作的不同背景和意图。这种多人物重叠的集锦式构图,在《世纪智者》(1999)中达到极限。20世纪100年中人类文化方方面面的代表人物,全都出现在一幅画面上,从托尔斯泰、马克思、爱因斯坦到梅兰芳、郭沫若、钱学森……数以百计的头像构成“智者”的星球。这幅画体现了画家对知识积累的重视和对文化精英的景仰,但过度的重叠铺排却冲淡了他们的个人魅力。

 

孙中山和邓小平这两个开启了不同历史时代的人物,是冯远很感兴趣的绘画对象,他们在冯远的作品里多次出现。画家对这两个历史人物的思考,主要围绕在他们的历史环境和历史问题上。他们各自承担着前所未有的历史重任——既是一个历史时期的结束者,又是新的历史时期的开启者。《孙中山与中国》(1996) 、 《蹉跎岁月》 (邓小平在江西, 2004)不是一般的英雄人物礼赞,更多的是对他们在历史关键时刻睿智思考和毅然决策的关注。

 

除了那些搏击近现代历史浪潮、把握中国社会走向的人物之外,文学艺术方面的人物也是冯远描绘的对象。魏晋名流(《竹林七贤》2002)、宋代诗人欧阳修和苏轼、清代文学家蒲松龄,以及鲁迅笔下的人物( 《故乡》1982),现代中国画家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 《画坛四杰》 1993) ……这些人物对于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中国观众来说,蕴含着许多足以引发审美之外的感情联想的文化因素,所以并不是可以信手挥毫的题材。冯远所创作的这方面作品,以丰厚的文化内涵和洒脱的感情境界为特色。他是对描绘山岳、草木一直具有兴趣的画家,在这些画幅上,人物与他们的环境从精神上相得益彰。与近现代社会政治风浪中的人物相比,在塑造与古典文学、古典美术相关的形象时,他动用了更多的山水、花鸟画的形式资源。中国古典审美理想是与自然环境密不可分的,如果剔除了古代诗文中的日月云霞、山川草木意象,那些文学经典将不成其为经典。冯远深得此中奥秘,认识到“山水之美与哀乐之情相交织,自然美的发见与士大夫文人个体精神觉醒相关联” (冯远《从生命意识到审美知觉》 )。他的这些人物画,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人物与山水、花卉的综合形式。例如面对“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苏轼、在“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之际独坐的欧阳修、在豆棚瓜架边的月光下记写传奇故事的蒲松龄,以及杜甫诗意、李清照词意(2005)、元曲画意、诗经画意、宋人词意、古人诗意( 《节令》 2003)等作品,都是在相应的山水草木之间展开,而《红楼十二钗》(1997)更以简洁清雅的笔墨,描绘了处于不同环境中的红楼女郎,其中尤以《探春结社》 《湘云眠芍》 《黛玉葬花》《宝钗戏蝶》诸作在人物与环境的互相映衬方面最为淋漓酣畅。这些作品中的山水草木不但是人物生活的环境与道具,更是人物品格、心灵、气质的映照和投射。衬景的成功经营,对于作品的意境发挥了重要的烘托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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