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劲松早期曾被归为“后八九”玩世现实主义中的一员。“八五新潮”兴起时,他还是中国美院的一名学生,而且专业是看似与当代艺术最远的国画系。
王劲松几乎一毕业就放下了水墨,虽然他能够很熟练的掌握它。但水墨画中的那种恬和冲淡的意境与他的感受格格不入,在绘画过程中他也找不到那种感觉。艺术家的类型是不同的,王劲松天生不可能接受这种风花雪月的艺术品,他长着一双观察现实的眼睛,他的艺术将来自于“旁观”。
为什么是“旁观”
王劲松说他是一个“旁观者”,在于他明白我们身处其中的世界每天看似毫无联系的各种琐碎的偶然的事情,背后有着盘根错节的根源,正像海面上看似不相邻的两座冰山在海底正在互相碰撞挤压一样,只要我们能够深潜下去,就会有大发现。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要看清楚,就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有空间独立思考,做出自己的判断。
这跟鲁迅说的“冷眼”又有所不同。“冷眼”的对象并不是普通人,更多是一个知识分子对上层社会积习弊病的一种批判,这作为一种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以至于有人曾经惋惜鲁迅如果不纠缠于那么多的批评论战,文学成就可能会更高,当然鲁迅是鲁迅,不存在更好的鲁迅还是差一点的鲁迅之分。
而“旁观”不是,首先,他并没有把自己放到一个知识分子的精英身份上,而是作为一个社会人、一个老百姓来看周围身边的事和物,是身在其中的。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抱一种批判的心态,他觉得自己跟被看对象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明,只是他看见了,按下了快门,如果其中被人看出了一丝批判的情绪的话,那也是无人幸免,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与其说是批判,不如说是悲悯。没有众人皆醉我独行的清高,但又是和而不同。所以他并没有故意用高深的理论来装饰自己的艺术,而是尽量让中间环节简单,让自己的初衷明确无误的传达出来,并不像有些艺术家使用各种西方的艰涩理论来伪装自己,这其实是一种对自己的作品不自信的表现,而且在传播过程中,让大众望而却步,会逐渐退化为一种小圈子的行为,退化为一种“象牙塔艺术”。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被用烂的话中的“生活”二字虽然有时欠缺精准,但接近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句出自伟大导师的名言其实与西方的后现代主义理论不谋而合。王劲松说过“艺术不存在现成的模式供人们顺从地遵守。这由我们判断一件艺术品是因人而得到不同答案或得到充分的原由来证明。通常我们常常按照后天接受的教育而形成的某些教条主义的东西来判断任何事物的,然而真正形成我们自己的判断能力,所谓“独特的判断力——我们独特的眼睛”才是每个人力求得到的,或者可以说我们生活过程本身的意义也在于此,这样才具有其独立的存在价值”。
早期“玩世”风格的油画创作
王劲松最早引起人们注意的作品是一系列以“大’字开头的油画作品。《大晴天》、《大合唱》、《大气功》等等。”大“字对社会主义中国来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大发展“、“大成就”、“大革命”“大丰收”等等,都是中国人每天听到的词汇,王劲松也画“大”,但却大的不一样。虽说画面中人数众多,却没有官方图片或影像中的那种整齐划一,没有“我们”,只有“我”;呈现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有人打哈欠,有的打情骂俏,有的挤眉弄眼,在这里,作为集体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人”,那些小动作在证明着每一个人都是知冷知热的个体;是对“权力意志”的一种破坏,一种反抗。
“专制使人冷嘲”,这种反抗没有任何英雄气概可言,甚至显得有点萎琐、无赖,王劲松像一个躲在墙角的无所事事孩子,面带坏笑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自己曾经说过:“我一直崇尚一种自由的、愉快的创作精神,这种创作精神绝不是激情依附于信手涂抹过程的快感陶醉,也不是极端个性化述注中画面上的狂放或冷漠,而是用一种把思维游离于一切行为的局外人的方式去观察社会活动,然后又用旁观者的兴奋去体会这种极高魅力的精神现象,因此我常常以一种超然的、使人感到轻松愉快的幽默方式来表现现实人的真实心态”。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油画语言的不甚了解,而是将之作为自己的优势主动的表现了出来。画面语言生涩,颜色也略显单调,反而增添了画面的戏剧性与略显黑色的幽默感。如果参考同时期方力钧、刘炜、刘小东等艺术家的同期作品,不难发现他们之间情绪上的共同点。这是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情怀与政治热情受到压制之后,逆反产生的一种无聊感,是一种略带绝望的反抗。栗宪庭曾针对他的作品评论道:“王劲松代表的这代艺术家抛弃了此前艺术家的理想主义与英雄色彩,把前几代艺术家对人的居高临下的关注,转换成平视的角度,放回到自身周围的平庸的现实中,用幽默的方式去描绘自己及自己周围熟视、无聊、偶然乃至荒唐的生活片断。因此,这也导致了他们抛弃20世纪80年代中期对西方各种现代语言模式的模仿,而重新从写实主义—这个近代从西方引进,至今统治中国艺坛的写实主义中寻找新的可能性”。 因此,栗宪庭将王劲松归到了玩世现实主义的队伍中。
在自己的作品获得初步承认之后,本可以趁势持续的发展下去,但王劲松却不这么想。他厌倦重复,在他觉得在油画上已经无可说的时候,毅然放下了画笔。转向了观念摄影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