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劲松在创作中
记:杨老师,仅仅从画面来看的话,您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就是色彩具有灰层次上的一种鲜艳,画面肌理丰富,笔法自由不羁。整体给人一种淋漓尽致、很酣畅的快感,这种感觉就很吸引人。您在创作时也是一挥而就、满腹激情的吗?
杨:谢谢你对我作品的解读。如果真有“灰层次上的一抹鲜艳”,“灰层次”恐怕就是我内心里存在的一个现实隐喻。它即指人生也指人神二界的纠结。那“一抹鲜艳”也许就是自由了。
我崇尚自由(相信也是每个人内心的渴望),是因为自由珍贵。可明白“自由”不易这个理数的时间来得太晚,原因在我和我这一代人的特殊经历……自打记事就经历了“血统论”、读书就赶上了“文革”、参加工作是被“计划” 的指标、做好了当一辈子“齿轮”与“螺丝钉”准备、又赶上了“改革开放”。细数这些个“辉煌”经历,却没有一个是个自我作主下的经验。今天,好不容易赶上了可以不为利益趋动作自主的选择,于是自由便成了我自主地画内心的东西,在日常的经验里捡拾心相的借口了。就是这类的念头,形成了我的动机和创作来源。
日常生活是琐屑平俗的。我之所以重视它,是因为它是我存在的不可或缺,也是佐证存在意义的根本。日常内容对社会内的你我他而言,无论它是怎样微不足道,日常却是承载人全部意义的本相,是真相的源泉。如果今天我们还困扰或者说还乐于去弄明白人与社会的复杂关系,弄懂艺术的魅力和魅力产生的道理,其实这些个“道理”就莫不起始于微末,泛滥自身边的本相。可惜的现象却是:我们时常忽略,甚至是被所谓权威经典的教育,塑造成为刻意回避和逃避自我判断自主经验的人。我们被塑形为不相信自己总以为存在着自我经验之外的救世主、超能力量的人。我们明明生活在此处却被训练成以生活在“别人阴影里”为荣的人。现实反而成为类像,真相隐蔽。
所以,我画画并不是一挥而就,反而因为起始点很具体,也很小,没有以往的宏大叙事或参考摹仿,过程中反而因为重视内心心象的缘故,画画时从来都是一种反反复复涂涂抹抹没完没了状。我的不少作品都是在被拿出画室时才算完成,甚至不少作品参展完后仍会因为“真相”迷失而被涂改,即使已刊发在画册和杂志上。
记:东方绘画的色彩强调装饰性和象征性,西方绘画则强调实写性和表现性。您在创作时,会突出哪些特色?
杨:我其实不太在意类型化的美学评论观。在我看来,东西方形式而不是内容的比较学研究的意义已经不大。原因在“东方学”概念本身除了会进一步坐实西方式的“东方想象”,东西方文化差异的特性也难已得到客观的认识,并且无助于我们业已展开的文化实践,也不利于我们面对中国问题,尤其是那些正在展开来的事关个人文化思想的实践的重建工作之时。
色彩或者说色彩语言,要看谁来用和怎么用。色彩本身无属性,它可以装饰性、象征性、文化性或者甚至是科学分析性的,也可以是概念性的。就像中国画的“墨分五色”观,在无色彩(冷暖关系)里仍有着千变万化的色彩想象,此类‘色彩论’恰恰是文化性的,是可以超越科学主义色彩论和现行概念混乱的思想资源。因此,我觉得重要的不是它的标准属性,而是它能否吸引视觉,引起阅读的兴奋点。
今天能够引人注目的绘画会是什么样的,或是说会以怎样的形态示人?
如果我们每时每刻已事实上处在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花花世界,电脑的拟真技术和高倍色彩分析仪的技术都在剥夺和取代肉眼所及的色彩范畴,人们所习惯和接收的色彩艺术恐怕就不是机械复制和制造技术所轻易达成的样子。“色彩”的概念以及“绘画”的概念就会不同于农业文明的审美标准,也不会再被诸如此类的范式所吸引。基于新艺术一定是这两者都无法涉及的方式,那么这种方式的色彩绘画,就有可能是“墨分五彩”的色彩,就有可能是文化的色彩。色彩的绘画就有可能是“单色”的涂抹,文化主题性的涂抹……总之,它不再会是强调写实性摹仿但也不排斥之;它不再会是表现性的个性宣泄,却也不拒斥之,它目标与目的地牵扯出了当今视觉文化的全部关系……
我即是这么认识新绘画和应用色彩造型的,也是如此绘画个人内心真相(亦即文化复杂性)的绘画方式来表达感触的。当然我希望我的艺术认知会有助于厘清今天与过去的文化关系,会有助于我的表达穿透思想的迷障。也许,我所要“突出”表现的想法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