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民:对于美,我无可救药 2013-03-29 17:34:07 来源:天府周末 作者:姜明 庞峰伟
一个人做的事情和他自己的愿望、和时代的要求统一,很幸福。我要把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我不说别人,把我自己的审美高度留下来,留给后代,也让后代人知道我们这代人在想什么,追求什么,社会有什么变化,人民有什么要求,这样的话我就觉得一生过得很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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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余次进藏区,融入藏民生活

李焕民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曾30余次深入藏区生活、创作,短则两个月,长则大半年,与藏族人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李焕民的深入生活并不仅仅是浮光掠影地走形式,而是真正融入进了藏族人民的生活。

天府周末:您真正进入西藏是什么时候?

李焕民:我1956年10月进去的,1957年2月份回来的。那次去收获相当大,回来以后刻的《扬青稞》。

但这幅作品就很难说是在哪儿体验的生活。那天我在楼顶上,他们都在楼房顶上扬青稞,那儿风大。青稞和杂草都混起来的。在这个时候,他们拿撮箕在那儿等那个风,风来了以后他们就动,一动那些杂草就飘走了。落下来的重的就是粮食。我在那画速写,主要是画人,画动态的美。为今后创作做一些素材的收集。这时我听见这些妇女在扬青稞的时候吹口哨,我就问她们吹口哨干什么?她们说“我们在‘唤风’”。

这让我感觉到震撼,我看到了他们和大自然的关系。我这个时候赶快跑下来,跑到房底下来,我往上看,整个蓝天呢白云好像都在动,那个扬青稞的麦子也在动,这样就给人有一种感觉,一种整个大自然在运行着,人类也在劳动着。人类的活动和大自然的活动是一致的,统一的。我突然一下震惊了,感觉到这是个题材。这一点要通了的话,那一个主题就通了,就透了。

我常常说,绘画不仅说事,还要说美,就是这个意思。《扬青稞》是美的,整个黑白关系,人物的旋律,这个动态的是美的。但是呢,这个美要和天人合一结合起来,那才有它的生命力。光有美不行。所以这个就是说,不仅说事,而且要说美。或者反过来说,用美去说事。

天府周末:是不是在创作这幅作品的前后您的女儿出生了?然后就起名为李青稞。

李焕民:对,刻的过程中就想,我今后要是生一个娃娃的话就叫青稞。青稞是高原上的宝中之宝,它又经得起风寒、雨雪。作品创作于1956年,1963生了我女儿。

天府周末:您把这个名字用在您女儿身上,既是您对自己重要作品的一种纪念,同时也是对高原,藏区劳动人民的一种礼赞。深入藏区,哪一次让您难以忘怀?

李焕民:有一次,1960年吧,家里给我准备了30斤粮票,也有一些钱。我还背了很重很重的行李。到了若尔盖,住在县委招待所,就去吃饭。招待所跟我说,四川省粮票作废。我头一下就晕了。我就赶快去找当地的县委书记,他跟我吃了一顿晚饭,建议我到远牧点去,“也许他们能让你吃饱饭”。

他就给我介绍了两个藏族干部,他们是骑着马的,我就骑着牦牛跟着他们。但途中下起了大雨,那两个骑马的人就跑得很远了,慢慢就看不见了,我心里着急。但这个牦牛就是慢吞吞地走。我就打它抽它,牦牛就嘭一下掉下去了。看着是草,实际上是陷泥坑、沼泽。牦牛就陷进去了。它一下去了我就从它身上翻过去了,牦牛的两个犄角就把我的兜啊全部划了,幸亏穿的都是棉衣啊棉大衣,没有划到肉。翻到陷泥坑以后,我就不敢动了,越挣扎就危险,幸亏我穿得比较多。这时候就看那个牦牛,我发现牦牛不紧张,已经到它脖子这了,它还到处吃草呢。我看它不紧张我就慢慢地等着,等了好久,那两个人看着怎么不见我了,就回来找我,找我之后,发现我在那。他们就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他们也不敢过来,过来也是要陷的。但是他们有马绳子,咚一下就拽给我,我拿着那皮绳,他们就拉,我就慢慢爬,算是把我拉出来了。拉出来之后,然后转过来,再抽打那牦牛,把牦牛弄出来了。最终到了一个远牧点。

但是,当地老百姓并不清楚我是干什么的。我又没粮票。后来,我就主动参加他们的劳动。牧民的劳动有技术含量不说,挤牛奶必须穿他们的衣服,牦牛才准你靠近。其他劳动是什么呢,捡牛粪,把牦牛挤完牛奶,牦牛一走,这就空场,全部都是牛粪。因为牦牛回来集中的话,他们就挤牛奶。牦牛一放牧去了,全部都是牛粪,还是湿的,赶快捡,在那大草原上把它抹平,在那晒。抹平了以后,晒干了以后,一坨一坨的。然后就是晒奶渣。等吃饭的时候,就是围着吃糌粑。

我还做了一些我能帮助他们的事,他们哪儿破了就帮他们包扎伤口。他们一挤奶的时候,妇女们都出去干活了,帐篷是空的,娃娃都在里面,拉了屎,我就把他们抱出来洗了。这些虽是杂务,但是很能打动人,有老头都开玩笑说让我上门吧,意思就是让我别走。我就感觉你不要看这些小事是日常的东西,但是对于创作来说太重要了。

我原来就会唱一些藏歌、跳一些藏舞,他们那个时候的生活相当枯燥,我就和他们唱歌跳舞。我跟他们有了一些感情上的交流,尤其是晚上,放牧的回来,吃完糌粑没事干了,漫长的夜晚就围着火塘跳舞,热闹得很哦,那些青年无限的精力爆发出来,我就跟他们在那里唱歌跳舞。你想想,一个新来的人,这么随和,爱劳动,他们很喜欢。

天府周末:您到过藏区多少次?

李焕民:我去过藏区30多次,直到去年还去了若尔盖。最长的待过9个月。一个人对美的追求啊,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的。根本没救了,哈哈哈,连命搭上都可以,对于美,我是无可救药、无可奈何的啊,哈哈哈。在恶劣的环境里也根本不顾形象。所以我就感觉到一个画家,如果爱上了什么东西,那种执着精神,超过了一切。审美格调、审美趣味,是一个画家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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