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水流何处,天边树绕谁家。山色东西多少,朝朝几度云遮。
——唐•皇甫松《问李二司直所居云山》
“葵园”是许江作为自然世界对立面的历史之世界的图像的重心。葵园的命运需要的是许江的生命体验而非科学实验,是看的能力而非谋略的能力,是心灵与命运感的深度而非才智的形成,许江一意将葵园化为生命本身。确认是心的方向,在急速飞驰般的画面中率领人们的目光穿越往事和恐惧,与许江一起在葵园中相互成为心灵世界的“秋劫”,这就是葵与生命的咏叹,这就是精神性的艺术与宗教的版图,也是生命洞见与灵魂漫游的葵园。
面对遥遥葵园,许江曾经说:“远望不仅望远,而且远远地被望。”这“远望”,其实正是许江本人与葵园一种遥相呼应的状态,是对他个人思想之深度、学识之高度、胸怀之广度的一种概括。这“远望”,也是我辈对许江的一种态度:一种景仰的、引以为荣的、视为楷模的态度。可以说许江的这一句“远望不仅望远,而且远远地被望”恰好是自传性的,正可用于概括他自己,所以这句话可以描述为:“许江不仅望远,而且远远地被望。”因此,是它让我们得以通过“被拯救的葵园:许江新作展”来“近观”许江的艺术成就和学术思想。在细细的“近观”中,我看到了一个更远的许江,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人画家,一个同时有着深度、高度和广度的艺术家和学者。首先,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心悬地平线的远望者”。像所有具有思辨的知识分子一样,许江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对使命高瞻远瞩,对理想登高望远,但并不一头钻入象牙塔,而是始终心系“地平线”,心系社会,心系现实。作为一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许江对传统文化的断层,对东方文化的式微,对西方文化的强势,对当代文化的走向,有着深刻的忧虑和强烈的关怀。在这样一种“传统回不去、西方靠不来”的境遇中,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思考并积极寻求应对策略。在其一系列关于历史废墟的作品——《世纪之弈》和关注当下城市状态的作品——《历史的风景》中,我们感受到一种厚重——带着沉重的使命感、历史感和拯救感的厚重和一个悲天悯人的知识分子的形象。
许江更是一位诗人,对诗意的执著表现也是许江多年不变的追求。一旦许江回到了“许江的葵园”,他立马双眼射电发光、高举着策马扬鞭的颤手、思若泉涌的头脑激昂文字,此刻,许江是一位疯狂地奔腾在历史与未来之外的浪漫诗人。清代况周颐《蕙风词话》云:“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这是许江在其文章中常援引的话,也可以作为对他自身诗性的概括。许江有两支笔:一支画笔,一支文笔;画不尽,诗文赋之;文不尽,丹青绘之。但许江无论撰文作画,皆因这“词心”的驱使。
许江的绘画作品努力重建一种“中国式”的诗意:韵味和意境,他笔下的景物既是自己心灵的表述,也是对自然和人文世界的思索。许江为自己的画起了一些富有诗意的标题:六叟图、葵泾、葵墙、葵巷、青葵、雪葵、冬远、葵望、东风破、花田错、斜阳红、西风瘦、水云间、回春堂、安公子等,于是乎画作中流动往来着绿绿的诗意。无论是他的油画还是水彩画,无论是装置还是雕塑,都涌动着心灵与自然的交汇和悸动,充塞着一种悠然的宇宙感和孤独感,催人不由地想起陈子昂的诗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此刻,许江更像一位英雄,顶盔挂甲,手执开山板门刀,独自深歌,通会古今之境。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正如许江所言,“今天,远望,越来越成为我们的日常和心灵之所需”。当进入新作《被拯救的葵园》我得以再一次品观许江,通过被许江拯救过的葵园,与许江携手,一起远望,从而为我们的心灵寻找远离尘嚣的精神家园,从而能像许江那样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诗意地工作着、思考着和生活着。他日复一日穿梭在密密匝匝的、走不尽的葵园中,播种耕耘,施肥灌溉,延伸着葵园的疆域;他日夜挥汗奋进,使葵园辽阔而难览其穷尽,无论是“故园”“学园”“都园”还是“心园”,处处都是许江的葵园。葵园的历史除了需要恰当地从文化记忆以外去观察,决不可忽视在其进程中把潜意识和固有的语言之间的映带。在垒筑葵园的开端,葵分别作为存在的表现和醒觉存在的语言,如此,艺术中的许江就是葵园与葵盘,这两者就是许江精神深处的图腾,在图腾的生命中包孕了恐惧与渴望、孤悲与思念、血气与理智及其拯救与复活之间的共生共息,毫无疑问的是:在这持久地生息依偎之中,许江用自己的血脉与心跳融入图腾的生命中进行文化思考与艺术实践,进而形成了一种永向阳光奋力跳动的象征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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