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你这种语言的形成,你觉得是更多的是从你个人的内心出发呢,还是更多的是靠你的眼界来形成的?
叶:当然,所有的想法开始都还是来自于外部的刺激,这种外部刺激会让你不断地有恐惧感和危机感,这种危机就是说有时候你会觉得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任何人都做过这样的东西。有时候你做得津津有味的东西,可能都只不过是让你暂时地得到一种满足和快乐,当你换一个文化的视角,换一个生存的环境,再重新去看待自己曾做过的一些工作的时候,可能你会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论。危机感与生活环境的变化,一下子就会把自己曾经是沾沾自喜的东西给扬弃掉了。这种内心深处的危机感还是来自于内心对外部世界把握和很具体的生存感受之中。
林:那么您有没有想过,很多艺术家像方力钧也好,他们可能也有自己的办法,从符号性的延续来看,他们有很多的追随者,比如说用颜色画红素描,黄素描这样的一种办法。像你走的这条路,我觉得可能在中国当代艺术的语境下没有太多的人想去延续您这样一条探索的路子。您有没有觉得自己处在一种比较孤立的状态呢?
叶:其实我是一个蛮矛盾的双重性格的人,我喜欢关注热闹的事情,喜欢看这个时代的变化,做观察者。但是,当一个东西太热闹或者被很多人追捧的时候,我又会逃得远远的。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性格上的东西。
比如像我原来在四川美院工作,很多四川出来的绘画方式我都很熟悉。原来我的方法与他们其实也大同小异,也是四川这样一个体系。四川美院培养出了大量的这种手感很好、很有才情的画家,非常生动、自如的表现性风格。我觉得我原来也是这样的一个艺术家,我把这样的艺术家当作是像猴子一样的艺术家,这最著名的猴子一样的画家是毕加索,或者一群德国的表现主义者,或者意大利的3C这样的艺术家,这些艺术家的本钱都是自己的激情和生命的冲动加好的手感,做很多东西都是一种爆发性和抒发性的。但是我觉得这样更多的是依赖于自己的一时的情绪,在情绪上的变化中创作作品,我在伦敦工作的时候,让我感觉到了危机,或者说对这样的东西失去了信心和兴趣。我就觉得其实我可以用一些更理性的方式来做事情,这也许和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有关系,我们成长的岁月就是一个太没有标准,在一切都无法无天的社会里边走过来,我们这代人其实最崇拜的东西就是理性,这个是一个情结。释放自己,对我来说就是太简单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好的艺术总是能够把自己的情感能够抑制住的、有控制力的表达。
林:像你的这种技术和办法,在国内来说是一个比较个人化、个性化的东西,您的语言已经是很成型的了,但是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这样的语言来画各种各样的东西,而只选择画鸟呢?
叶:不光是画鸟,只不过鸟这个符号更强烈,更为人所记住,因为本身选择这样的方法就是在开绘画的玩笑,鸟的谐音,鸟的含义,它表达的那种复杂性刚好吻合我这样的想法,其实我也在画被别人称作抽象绘画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不是抽象绘画,对我来说都是一些书信痕迹,书写的痕迹。还有比如像这次展览上画的一颗心啊,或者一些刮痕,这些东西都是一些非常具象的东西,像伤痕、伤口一样的东西。我们不妨把这些东西形容为“新伤痕”绘画,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林:从您的画面里边,别人还是感觉到了那些诗意的成份,从您一开始的田园牧歌式的叙述,到今天具体到了“鸟”这样一个有隐喻,观念性和指向性都很强的作品。但是,从画面来说,您有没有一直追求一种比较诗意化的东西呢?
叶: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没有刻意的东西,而且我的状态就有点像写心情日记一样的。
林:其实画什么对您来说都不是很重要的?
叶:对,其实到最后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状态调整的东西。还有包括这种可能性,我始终不能做到,我在有些场合表达自己的观点,说自己其实就像一个业余的艺术家,没有把自己看作是一个非要靠艺术来吃饭的这样一种状态,这样说可能有些矫情,但是这却是我真实的想法,就是说我现在还能用这种方式在艺术里边混饭吃,这是我自己的一个状态,但是如果哪一天不能像这样做的话,我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林:在国画这一块,也有人把你当作是中国传统水墨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延伸出来的东西,您对这样的说法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叶:其实我对中国画的所有东西都挺悲观的。真的觉得那是一杯杯中之水,它是一个跟这个社会没关系的东西。如果说画画是为了艺术或者为了——一个人画画的动机变成了是想对一种品种的改良,那对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也没有兴趣。画画还是表达跟你生活有关系的事,还是一些很切身的想法让你觉得画画这个事情有意思,纯粹的变成一种学科性的改革这样的东西的话,我的兴趣不是特别大。
林:其实不管是开拓也好创新也好,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
叶:对,比如说在分析的时候,一个人无形中给其他人做了一些工作,给其他的门类做了一些启发,这也是真实并且有的事情,但是一个人出于这样的动机去创作的话,也挺可笑。
林:说到今天市场的影响力真的很大,遮蔽了很多东西,很多人今天评判艺术的标准就是看谁的画卖得贵。我认为你的画在当代艺术里边摆出来是很边缘却是最个人的,在绘画这个领域里边走得最远的,语言符号都比较鲜明的艺术家。只是,今天很多人只是注意到画的价钱。
叶:市场有很多复杂的原因,我们说不清楚,这是资本各种利益合谋的时代,这些东西和艺术家没关系。至于像你说的语言啊,包括要做的这些事情呢,其实都没关系。艺术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要经过互相比较,但是我觉得有些东西是很难用自己的意志去操控的,我们这个时代大家都太相信人的因素,太看重人在现实中的作为,都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在现实中所发生的事情,而且确实,这些东西在一定的时候会起作用,但是时间会让好多东西都消失掉,时间会让人现在做的好多东西慢慢凸显出来,时间也会让现在显赫的权势和经济的繁荣无形中被扬弃掉,价值和价格的纷争甚至会延续到我们这辈人“归于尘土之后”。这样的东西我们很难说清楚,所以与其基于这样比较悲观的想法,与其让你的精力过多地去关心这些在现实的名利沉浮,还不如把自己的想法,更多的力量体现在对作品的表达上,毕竟最后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看我们真正留下了什么。
林:对一个艺术家的看法,在您的身上可能转化成了另外一个角度,就是觉得今天的艺术家可能不仅仅只是会画画、做好一件作品那么简单,您介入到策展,批评这样一些领域,您觉得这是一个艺术家本身应该做的事情呢,还是跨越了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增加了几个角色?
叶:没有什么角色不角色,也没有什么刻意要去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和做人是一样的。比如像我做艺术家,做策展人,做一个老师,这些东西在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三位一体的。不是说你刻意非要做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而且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角色的转换不转换的说法,什么事情离你近你就先做什么,什么事情比较急你就先做什么东西,这是非常自然的,就是你的本能一样的东西,否则你离开这样的东西怎么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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