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在画画上我从来没有撒过谎
0条评论 2013-08-14 14:35:13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三 青春

唐:你说你当知青的时候,经常躺在山坡上遐想,都想了些什么呢?

何:宇宙嘛,宇宙!那会儿一到晚上,我就躺在山坡上,看山的轮廓。你知道西昌的那些星星吧?那个星空!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台天文望远镜。我的眼睛好,甚至可以分辨“双星”,大熊星座里有一对星叫“双星”。西昌的那个天空,完全是一幅星座图。我就躺在那儿看,躺在那儿想。当时有的想法对我来说已经算恐怖了。我想,所有这些星星,比方说一个恒星,也许它就是一个原子核,行星就是围绕它转的电子,也许我们这个宇宙就是另外一个宏观世界的一个基本元素。然后我又想,那我是什么呢?这一来嗡地一下头就想麻了!那会儿经常想这些……

我当知青的时候是很待得住的。你想,在那么一个枯燥、偏僻、遥远的地方,所有知青都调走了,只我一个人在生产队里还是待得下来。晚上的时候就一盏孤灯,周围黑漆漆地真有点吓人。我就看看书、弄会儿音乐、画点画呀什么的,要么就爬上山躺在坡上,感觉是躺在星河里,根本不在人世间了,因为整个地球都是一片漆黑,只看得见星空。我还记得那会儿半夜起来看彗星。是在1971年还是1972年我忘了,有一颗彗星,名字我也忘了,它不像哈雷彗星那样周期性要回来的,它是一去不复返的。当时广播里预告了它要出现,因此当它出现在天空中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有多激动。我每天晚上午夜三点钟起来看,在那个时辰它在天上要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画了一幅画,叫做《七二年彗星和火把节》,因为那时正是在火把节的时候,天上是彗星,下面是山的轮廓,山上有几点火光在移动,那是人间的火光,彝族火把节的火光在移动。天上,是很长很大的彗星,视觉上觉得相当大。我还记得半夜起来看彗星的时候把鸡都踩死了一只。当时那种强烈的感觉现在找不到了,当然,现在也看不到星空了。

唐:如果现在又把你放在当年的情景下,你还会不会有当年的那种激动?

何:肯定不会有了。我现在还要看当年的那些书,经常把那些书拿来看,但当年那种激动和沉浸的感觉,肯定就没有了。现在如果把我扔在西昌的一个什么遥远的旮旯里,处在一个人烟稀少的不为人知的穷乡僻壤里,躺在那片山坡上,我可能不能忍受。现在人不知道是怎么的,整个人完全被城市异化了。当年真的是待得住啊,这完全不是说着玩的,真是待得住。

唐:当时人都走了,你一个人还是呆得住,应该说你那时还有一个比较平静的心态。

何:就是这种东西支持我。我基本上都寄托在这些上面,要么是看书,要么我就想作曲,研究音乐,要么画点画。

唐:你作了什么曲呢?

何:没有作,我只是改编了一些,比如把《红色娘子军》的总谱改编成了钢琴曲,或者改编成手风琴曲什么的。还研究一些曲体学、和声学、作曲法什么的,就研究这些,为此还很找了点这方面的书看。

唐:我知道你喜欢音乐的时间非常长,而且有相当的造诣。你现在的音乐修养肯定和那会儿有很大关系。

何:那是,还残留了一些痕迹。我可能比其他画画的人要懂一点专业的音乐知识。记得当研究到和声学的时候,我终于打住了,没有钢琴,我也不会弹钢琴,在不听音的情况下理解和声还是有点困难,但我至少在手风琴上把和声尽可能地理解了,虽然动脑筋想得头昏脑胀的。我钻研的是音乐学院的课本,我看的和声学课本是该丘斯写的,大师的作品。那时候我的阅读的确很古怪。那时候我还忙都忙不过来,晚上研究音乐,白天出去玩,到别的队上去找别的知青,一玩就是一整天,从来不出工。

唐:你也说过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音乐性”。你能谈谈为什么这么喜爱音乐吗?

何:音乐对我来说可能是除了绘画以外的一个最早的爱好吧,而且我甚至于觉得要早于绘画。因为我认真学画是相当晚的,但是我喜欢音乐的时间非常早。最早可以追溯到念中学的时候。喜欢听一些当时很流行的歌曲,当然都是革命歌曲嘛,也喜欢唱。虽然我那时连简谱都不会识,但是我好像天生乐感很好,听了歌很快就能记住,而且模仿得很像。但是真正喜欢上可以称之为“音乐”的还是在“文革”期间。那时我还住在川大,我们一些半大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有一个同学的母亲是音乐学院的,他们家里有大量的唱片,是当时所谓的“密纹”唱片,78转的,还有一个唱机。那时他的父母都到“五七”干校去了,所以我们就经常去他们家里听那些唱片。在那个时代,你知道,听唱片基本上属于非法,因为那属于资产阶级艺术,如果被抓到的话,至少是被没收唱片。我们当时对此竟完全不管,当然也不敢把声音开得太大,就觉得跟在搞地下活动一样,很有趣。那时听的音乐,确实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记得那时就有一些像莫扎特的《弦乐四重奏》、贝多芬的几个著名交响曲、林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还有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等等。

那时候感到非常刺激的是,我们经常一到傍晚,就从各个方向悄悄进入同学的家,关上窗子,把窗帘放下来,然后聚在屋里听。他家是在一楼,有一次,我出门去想做什么,刚走出门来就发现窗下有个人影一下子闪开了,我赶紧折回去通知大家,叫他们把声音关了。然后我再跑出去一看已经没有人了。后来我猜想那人肯定是川大的一个老师或是一个音乐爱好者,他实际上是躲在窗外偷偷地听音乐。在窗外是可以听到一点声音。这是一个小插曲。

后来我听CD的时候,也找到了一些当年我听的那些音乐,比如莫扎特的《弦乐四重奏》,作品590号,当年我印象非常深,所以当我一看到那张碟的时候,赶紧把它买了下来,回去后在CD机上一听,音色比当年那张“密纹”唱片好得多了,但是印象却好像已不如当年那么深刻了,就只是一个音乐作品而已。当年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那么神往?真是很难说,也很难想象了。我觉得在童年和青春期接触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听音乐的确是我的一个习惯,我画画的时候喜欢放音乐,把音乐作为背景。我还收集了很多唱片,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极端的音乐爱好者,或者说是“发烧友”。欧阳江河在成都的时候,我经常和他一起听音乐。但是我看他也是假的,他经常好像真的跑过来和我听一个曲子,但唱片一放,他就开始说话。你想,他的声音竭力想要盖过音乐的声音,就弄得我必须很大声地应答,结果每次跟他一起听完音乐的后果就是我的嗓子都哑了。后来他离开成都之后,就再没有谁来跟我一起听。所以现在音乐仅仅是我身后的一个背景。像原来那样坐下来认真地放一张唱片,然后仔细品味它,而且还对它做出评价,这个时代好像已经过了。

实际上我在音乐上已经进入这样一个阶段了,就是不光是收集曲目,对作曲家感兴趣,而是对演奏家感兴趣了,也就是对怎么样演绎感兴趣。我酷爱的是钢琴,我的唱片大概有70%-80%都是钢琴的,而且说起钢琴家来我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我收藏得非常多,而且也相当的齐。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音乐,那是因为我觉得很多东西确实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我认为对音乐的形容词是最苍白的,音乐是最不可言说的一种境界,只能听,它纯粹是属于听觉的。

我前面跟你说了,我自己还曾经搞过乐器,当知青的时候拉手风琴,但是由于没有童子功,始终上不了台阶,始终是业余水平。直到现在,我对乐器都有一种敬畏之心。比如说钢琴,我就不会去碰它。我的很多朋友在二十多岁、三十多岁时还学钢琴,能够弹一些简单的曲子,我想我也具备这个能力,但我的确不愿意去碰。因为我听的都是一些最高级的音乐,随便拿一张CD出来一放,就是大师的作品。因为听得太多了,觉得自己不能去猥亵它了,所以从来没有起过这种念头。

唐:我觉得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真实”感对你来说很重要。

何:这是肯定的。我觉得我不会……我所有真实的东西都会在画中得到体现,但在其他方面说谎的成分就很大了。而且,我现在认为自己的整个生活跟艺术之间,第一,没什么关系;第二,也不很重要。在生活中我可以说是没有多少顾忌,但在绘画中我仍然是很认真的,而且坚持说真话,我现在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自己的看法和对过去的看法,都在里面体现出来了。在创作中体现出来的扬弃和否定,虽然别人认为很可惜,认为我这样做很可能会导致一头都不沾,但我就不管这些。

唐:“传统”的和“前卫”的,你是如何理解的?

何:传统就是……中国油画的传统其实根本不存在。在国画里有传统,但中国油画并没有什么传统。最初,在解放前主要是受法国的影响,就是留法的那批人;解放后受前苏联影响,政治对油画影响很大。这些都不是绘画本质的东西。一直到现在,从批判现实主义到最前卫的现代主义,整个过程大概也就花了四十来年功夫,速度非常快,实际上则是一个刻意摹仿的过程,这并不是真正的中国油画艺术的本质。中国油画艺术传统到底在哪儿,谁也不知道,而且以后可能也不知道。艺术这个东西,你刻意地去追求它的民族性,也是一个很恼火的事情。

而我也很讨厌“前卫”这个词 。“前卫”这个词我认为是很不准确的一个词。为什么它叫“前卫”,它不叫“后卫”、“前锋”呢?没有意义嘛。它是大家都把它抓来使用的标准,但如果叫你界定一下什么叫“前卫”,任何人都说不出来。也可以认为“前卫”就是当下对权威和对占统治地位的东西的一种反抗,那么实际上可以这样说,在某些时候某些阶段,我们是最前卫的。比方说,罗中立画《父亲》的时候,我画《春风已经苏醒》的时候,就最前卫,那种反叛不仅是对绘画传统技法的一种反叛,而且是对当时政治生活的一种反叛,这肯定是很前卫的。那么后来像张晓刚他们画政治波普的时候,也是很前卫的,在当时也是一种反叛。现在有什么是反叛的呢?现在一切都官方化了,任何一个东西,不管是啥东西,到出来马上被观众、被评论界争先恐后地认可的时候,哪里还谈得上任何反叛呢?所以说,谈“前卫”这个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也不愿意使用这个词。

唐:那么你现在坚持的这种“两头都不讨好”的状态,可不可以也看成是一种反叛呢?

何:当然可能。对每一面都有可能是一种反叛,是不是?现在保守点的就觉得我追求前卫去了,前卫的又认为我仍然是很保守的。可能他们就是这种看法嘛,但 “我属于哪一类”这种归属感对我来说不重要。当然我也希望人家认识我,需要人家喜欢我的画,但是人家如果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我就做这个事,我就只这样画。对于我到底归于哪一类,我完全不去管它。

我觉得现在给中国绘画贴标签是非常牵强可笑的事情。我前段时间跟一个美国主持人谈论这个问题,他说现在画画都不能叫前卫了,现在前卫就是搞影像之类的,甚至连影像都会很快被翻过这一页。现在只要画画就不能叫前卫,大家争先恐后地去刻意求新。这个时代,你只要还在摸画笔,你就已经很保守了,你不能再以画画来表明自己前卫,画画这个前提在“前卫”中是不存在的。“传统”、“前卫”往往说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你要是去分析的话,你找不到任何界定的基础,没有标准可以界定。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就我个人的情况来说,也始终是被认为游移于这两者之间。罗中立的《父亲》得金奖的那个展览,我的画是落选了的。我画的是《我们曾经唱过那首歌》,这幅画落选了,落选原因就是它的不确定性。罗中立主题很鲜明,我的主题就有不确定性,他们说你唱的什么歌?不确定,很含混,这个画面也很含混,充满了光斑,有点像点彩派的画,所以那时候这幅画就没能上展览,被枪毙了。后来我又画《春风已经苏醒》,当时好多人看了就说,你画的什么啊?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画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但是由于这幅画我采取的画法是怀斯式的那种精细刻画,草画出来后密度很大,细节很丰富,因而被认可了。实际上我的画,一开始的时候就跟别人距离很大。罗中立他们的主题,是在中国大的政治背景下的一种判断和表现;我是相反,从一开始主题就很含混。我在《春风已经苏醒》里画了个小女孩坐在草地上,表情茫然,一条狗一条牛,都很茫然,草是枯草,没有任何背景,除此之外,是非常简洁的构图,刻画精细构成了很大的密度。这幅画的标题《春风已经苏醒》是从歌德的一首诗来的,第一句就是“春风已经苏醒”。我引用这句,是因为当时我还很喜欢浪漫主义诗歌。这是我赋予它的一个题目,我也可以把它命名为任何一个题目。我记得当时还写了一篇文章,我说实际上“春风已经苏醒”这个标题把人导向一个抒情的境界去了,但实际上呢,我画的就是一个人、一条狗、一头牛。当时还有人批判,说我这个看法是一种纯客观主义,没有任何价值。其实当时我已经在说老实话了,虽然当时我加入了抒情性的情怀,但是这种抒情性也可以马上消失,那只是我赋予它的一种东西。我还记得陈丹青当时画了几个藏女洗澡,是叫《沐浴》还是《洗头》?是在他的西藏组画里的。他说,反正时兴画裸体嘛,我也来凑凑热闹。其实他当时就在说老实话了。我的画没有什么情节,和他们比起来没有什么情节。从一开始,我的画就非常个人化。整个90年代,我的画非常个人化,跟他们没有关系,而且始终没有政治性背景。

我参加全国比赛的第一个作品《追穷寇》,是以解放军过长江解放中国为背景的,那就一下子被认可了。后来我脱离政治背景以后,就既不被中国美术界所认可,也不被西方美术界所认可,尤其是不被西方美术界认可。然而被西方美术界认可,这个对中国美术界是最起作用的。自从官方对艺术的控制之后,西方便成了中国艺术的一个新的仲裁者。原来是官方作为仲裁者,现在是西方作为仲裁者。西方标准是中国艺术现在的唯一标准。从80年代到现在,一直是这个样子。

而西方对中国的标准还是东方主义的一部分。他们认为在第三世界国家,比如中国这种国家,政治在生活中的作用非常大,因此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你需要国际认可,那么这就是你应该做的。那么你如果追求一种纯艺术性,追求一种全人类共有的东西,他们就认为不是你该做的事。为什么中国政治波普到现在一直是中国艺术的主流,就是这个原因。并不在于画得好,西方人不管你画的技术这类东西,他才不管这些,画得好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事。他要求你现在首先要讲政治第一,要表现生活,要体现民间疾苦,所以说他们对中国画家的要求仍然是意识形态的,而中国画家似乎就必须依照这种判断标准来工作。所以我的画从整个90年代一直到现在都处于一种非主流地位,我其实很想当这种角色。我并不想在风口浪尖上,我始终想让自己处于这种非主流的地位,边缘角色。虽然我的画在整个90年代影响了一些人,有名气,但是评论非常少。评论家也觉得没啥可写的,评论家也要考虑自己,他们也晓得这点,所以说他们一看到政治波普马上就可以写了,觉得这才是中国。

唐:他们可以找到话题?

何:对,可以找到话题,找到迎合艺术界强权的话题。实际上中国艺术界还是西方的殖民地,我仍然是这样看的。1985年我在美国波士顿艺术学院讲学的时候,我把我的画的幻灯片放出来,学生们看得云里雾里的,后来放到《青春》,他们就觉得和“文革”有点关系了,马上牵入“文革”问题,我就只有回答关于“文革”的问题,根本跟艺术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始终就是这样界定我们的。

郭伟在美国帮我买了一本《观念绘画》的画册,它基本上囊括了现在还在画画的艺术家的重要作品,代表了当前绘画界现状。它的前提是绘画,不是行为,也不是装置。这里面有两个中国画家出现,一个是一位抽象画家,抽象画始终是西方的一个很重要的门类,但在中国画抽象画的很少,所以他们选了。第二位画的还是毛主席、样板戏什么的,还是这种东西,因为西方仍然坚持这个标准。他们认为,即使你画得确实好,但这些东西我也能画。你们中国人就应该画你们的生活。

所以说我一开始,从画《春风已经苏醒》开始,就不会有那种轰动效应。人家看我这些画,最多觉得很有诗意,或者说画得很好,人家不会去想它后面的什么政治背景。而像《父亲》那样就很重要,把中国的农民几千年的苦难一下子就全部加进去了。我始终是一个喜欢画画、而且喜欢画得好的人,我也喜欢画得好的画,而不喜欢那种虽然主题很大,画得却不是很好的画。所以说,在中国,不管在哪个背景之下,无论是官方在鼓励主旋律,还是西方在定义一个主旋律,这两个主旋律都没有我的份。我始终处在中国美术潮流的一个边缘位置,这一点我倒也很喜欢。我愿意去充当这种角色,而且我自己有满足感,我觉得我画得好,我是有实力的那种人。

唐:当年你和罗中立一起去参加那个展览,罗中立画的《父亲》入选了,而你的画《我们曾经唱过那首歌》落选了。当时,当你知道自己落选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有什么感觉?

何:呵呵,当时的感觉就是有点气嘛,骂了一顿嘛……

唐:是骂评委吗?

何:哦,骂评委骂领导。因为当时落选的理由很怪,他们的理由是:《我们曾经唱过那首歌》,唱的什么歌?没有说清楚,万一唱的是资产阶级的歌呢?在当时那个政治背景下,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说清楚的。其实那幅画已经体现了我的一贯风格,就是情节模糊。虽然说有一点情节,但是情节非常模糊、含混,可以做多种解释。这就很恼火了,领导可能想到别的方面去,然后觉得“不宜展出”,就给我扣下来了。我想如果展出的话得个三等奖是能得到的。但我也没有很生气,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些事情还更计较一些,那个时候不怎么计较。当然后来我在王川的怂恿下写了一封信,写给中国美协主席,告四川美协的这个领导,写的什么内容我都忘了,王川,好像还有杨谦,我们联名写的信。信寄给中国美协的领导后,他根据当时的一贯风格:“批转给某某同志处理”,你告的谁就转给了谁,于是就转到了四川这个领导手里,你可以想象一下后果。我想我在美协一直有点背运就是这个原因,但我简直无所谓。我现在记得当时他们到北京去拿大奖,拿各种二等奖三等奖的时候,就是 1981 年全国青年美展那次,四川的画家都去了,除了我。我一个人留在美院画了《春风已经苏醒》。

唐:其实你对你自己的技能还是很自信的。

何:很自信,确实很自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技能。

唐:不会寄托在评奖上面?

何:那是。我在绘画中基本上还是可以叫做无所不能,随便画什么。虽然我没有画过国画,但我相信画起国画来也很可以。而且到现在为止对评奖那个东西我仍然是一笑置之的,我到现在都认为若要得奖我不愿得一等奖,得个二三等奖就是了。到后来也的确是这样,我得的都是二等奖或者三等奖,因为我的画确实就没有政治背景。有些评委觉得,你什么都好,但你不是主旋律,所以你就只能得二、三等奖。我很满足于这个状态。我觉得二、三等奖从很多方面说来都是一个最好的状态,一个人不要中头彩,中点小彩就行了。中了头彩就像“肥猪”一样,任何问题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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